顾长卫在片场得知妻子蒋雯丽凭借《立春》拿了罗马国际电影节影后,背过身去,拿手背默默抹眼泪,他知道妻子为这部戏增肥30斤,吃了不少苦,终于有了回报。
一个处女作就能拍出《孔雀》的导演,这部电影收获了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可谓出手不凡,顾长卫用镜头勾勒出了那幕经典的画面,张静初骑着自行车,车尾栓着蓝色的降落伞,飘向翻涌的人海,迎风飞舞,酷似孔雀开屏。
《孔雀》所描述的那些美好或丑陋,亲情、友情、爱情,都似乎因着电影的模式而变得模糊不清。可是我们却清楚地感受到,透过朦胧的镜头所散发出的,从骨子里渗透出的残酷气息。时代变了,有些东西未必就能跟着改变。
而我们忘了孔雀,是飞不起来的,它是很世俗的动物,如同,我们的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是孔雀,庸俗不堪,却总是自命不凡。我们所做的事情,不过如孔雀开屏,我们要的,只是一瞬间被仰视的盲目快乐。而我们,也注定被这俗世捆绑,无法飞翔。
生动、细腻,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们开始充满了对顾导演未来作品的遐想。
两年之后,《立春》上映。《立春》拍得比《孔雀》还要扎实,顾长卫以自己的视角描绘出了几个“文艺青年”真实可感的生存状态,拍的是生活,更是生活之外。
蒋雯丽饰演的王彩玲因为会唱几首意大利歌而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愿和小镇上的其它『庸碌之辈』混为一体,她直言:『我不想过庸俗的生活,不打算在这儿发生爱情』。她的欲望其实是:唱到巴黎去,感受千万人热烈的掌声,她对艺术的追求已经和艺术本身无关,而变成一种极其功利行为:证明自己不是个『庸俗之辈』。
如果她仅仅是热爱艺术--意大利歌剧,她会有美好的生活,当老师,结婚生子,没事儿继续到广场唱歌剧,这生活会比普通人更美好。然而她不是爱艺术,她希望歌剧给她带来一切,她爱的是艺术带来的身外之物。
李光洁饰演的黄四宝是比王彩铃更龌龊的一种人,他朋友周瑜对他的评价很确切:『志大才疏』,正因如此,他打碎梦幻最早,后来去了深圳,深刻的体验了一下『市场经济』,回来就干起坑蒙拐骗的勾当,再次遇到苦苦坚持的王彩铃甚至都不能唤醒旧梦,他已经和往事干杯,那个梦就如年轻时的其它虚妄的梦一样烟消云散了。他不但沦落为平凡的人,甚至堕落成比平凡更为不堪的人。
唯一一个献身艺术的是胡老师,他甚至跪下求王彩铃假结婚以便他可以继续跳舞而不为世人所诟病,胡金泉在非礼女生之后,跳的那一支《天鹅湖》,顾长卫给了他那样的光和影,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但又分明是红尘的人,红尘的故事。它是朴素的和华丽的,是优柔的和决然的,是脆弱的和坚硬的,是短暂的和永恒的,而最重要的,它是真诚的。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方法,可以继续自己的梦想,在牢中的他依然很快乐,这是艺术带来的纯粹的快乐,因为他在监狱里也可以跳芭蕾舞。这一形象,像极了《霸王别姬》里张国荣演的程蝶衣:看到学生运动喊口号,他说,领头那个声音不错,可以唱小声的,被打成汉奸受审时他也只说有个日本人是懂戏的,要是青木不死,京戏早传到日本了。『不疯魔,不成活』,他们的一生为艺术而生,享受艺术,献身艺术....
这世上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无数个王彩玲、胡金泉和黄四宝,他们不甘平凡,都曾奋力要从庸常的土壤中开出花来。我们真的爱王彩玲,爱她的虚荣,功利,不甘,爱她的自欺,辛酸,可笑,因为她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她。这个世界并不美好,甚至并不如人所期盼的那样趋于美好,可是在这个泥淖中活下去的是你,是我。而以郑重的态度,面对着世界的本来面目活下去,这是我们的尊严,这是我们的勇气。
最让我动容的一幕是,过年回家,王彩玲被鞭炮声惊醒,推开门看见老母亲正一个人举着竹竿放鞭炮,鞭炮响的热闹,母亲身影瘦弱孤单而执着,人总要有希望的。王彩玲喊到“妈,过年好!”老太太好久才转过身来,回女儿一个微笑,透着妩媚,宛如月季。
《立春》和《孔雀》一样以苍凉的北方冬景、生活化的方言打动西方和东方的观众,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为第五代导演御用摄影师的顾长卫,无意中将自己的电影视野定格在那个『中国西部片』横行的时代,在第五代纷纷改行拍奇烂无比的商业大片儿之时,第五代的后备力量异军突起,回归本源,再现第五代曾有的辉煌。
而正在上映的顾长卫的新作《遇见你真好》,恶俗的青春片,令很多人失望,或许我们高估了顾长卫,而他低估了自己。
然而72岁的斯皮尔伯格,又拍出了《头号玩家》这样的大作,中国电影的潜力还是非常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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