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坐在穿梭在黑暗中的地铁上，突然喉咙被痰堵住使得呼吸不太通畅，本可以像往常保持的习惯一样拿出纸巾来将痰吐在纸巾里，然而这次，他却故意地重声咳嗽了一嗓子，将一坨黄浓浓的痰吐在地铁中央的地面上。
说来奇怪，这使得他心里舒畅了许多，仿佛心灵得到满足，他的眼神及脸部的得意笑容呈现出报复的神情，他在报复什么呢？报复长久的禁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这么一个穿着西装带着领带的文质彬彬的斯文人，一个大学里同学们一致认为的道德模范兼学习委员，一个在公司被认为是温顺且有文化的年轻人，今天却被魔鬼抓住了衣领，咳出了卑贱的浓痰。
夜风裹着春天盛开的花朵的芬芳气息卷入了地铁里，他没有顾忌别人对他行为的感受，也没有在意有人在破口骂他，却沉浸在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中，他觉得“适当接近魔鬼会使得天使更加能成为天使”。他固守着道德伦理却又享受着越界的刺激，他真是一个不安于现状，对人间黑暗之所有着接触欲望的年轻人，他觉得生命之所以可贵，是由于处于黑暗当中仍怀有积极的生活态度，而他要的就是这偶尔可能的“黑暗”，于是他竟毫不犹豫地吐出了那口卑贱的浓痰。
假如地铁不是很快就到了站，他一定会回忆往昔的事情来进一步解剖他的这种异于常人的心理，尽管如此，作为他的朋友，我必须忠实地告诉各位，在大学期间，有个漂亮的女生对他爱慕极深，她常常扭动着细腰带着高跟鞋踩着地砖的哒哒声进入他的宿舍，晚风沉醉人亦醉，但她的善良让他的内心深感胆怯，这样一个白皙动人，温顺勤劳的女朋友竟让他内心苦闷，有一天，他烦闷地拿起两本教科书竟对她说：
“我们一块把这两本书撕掉吧”
“又说傻话了，赶紧看书吧，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她甜美地声音说道：
但就在那次考试之前，他主动提出了分手，那晚，他们俩坐在湖边的石椅上相对哭泣，栀子花的芬芳充斥着整个校园。
地铁附近的灯光迷离耀眼，出来地铁站时要穿过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商场，他厌恶灯光这么明亮，这也是他在卧室里故意换成低功率灯泡的原因，昏暗的灯光使得他心灵更加纯美，更加像个真真实实的人，一个集美与丑于一体的人。于是他疾步走出了大商场，仿佛是怕这明亮耀眼的灯光暴露了他的罪恶，灼伤了他的丑陋，但在此值得申明的是：过往的三十年，他并未做任何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得罪过任何一个身边的人，恰恰相反，他是大家公认的一个十足好人且如此胆小，甚至于不敢杀一只活鸡让热腾的鲜血喷进碗里，不敢逃过一次课让教授怒目而视，不敢轻易请假唯恐领导说他不善奉献，而今天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吐了一口卑贱的浓痰，且心情舒畅！
出了地铁站，就在他在兰州拉面馆里犹豫着选哪一种口味的拉面，看着拉面后面的价格时，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领导跟他谈加薪事宜的情景：公平分配，心胸豁达，正义凛然，实事求是……，秉承这一系列人类优秀品质的加薪制度让他哑口无言，却瞬间让他想起了他和女友分手的充斥着栀子花香味的晚上，并非为了工资的多寡，而敏感于这类的纯色光明，厌恶于这类的不真实，他头昏脑胀，默默地不知道说什么，领导终于笑出了声，自认为是成功转移了员工的关注点，打消员工的消极心理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他在兰州拉面馆吃着廉价的拉面，甚至舍不得加一个鸡蛋，他厌恶头上的日光灯亮晃晃地照射到碗里光滑圆滚的拉面上，于是他将头探出了一点遮住上面的灯光，拉面瞬间沉浸在黑暗中，他喜欢这“黑暗”，他边吃着面思索着：“适当接近魔鬼会使得天使更加能成为天使”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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