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全民坐月子的假期,我居然没有“宅”在家里!
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中照例还是打开手机,没想到工作群里已经喧闹成一片,一个个都高喊着“积极报名”。有热闹哪能不挤,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也“积极报名”。
于是,我就成了一名“抗疫”志愿者。
刚开始被分配到的是高速路口,为进出城的车上人员查验身份证件和测量体温。工作分为三个时段,早班8点到16点,中班16点到半夜12点,晚班半夜12点早上8点。几个男同事包揽了晚班,我们这一组分到的是中班。
第二天接到通知,因为高速卡口限时开放,所以我们这一组就轮空了,接下来安排我们下沉到社区。社区的门岗任务是配合保安和社区工作人员一起,对出入居民进行的体温检测,身体证查验,不是本小区的居然拒绝来访。时间是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
从高速路口到社区大门,从茫然惶恐到气定神闲,十二天风里雨里,除了能有幸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我还悟出了这几个道理。
再无聊的“宅”也并非理所当然
从寒假开始几乎就“宅”在家里,忽然之间过上了“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为祖国做贡献”的日子,刚开始还有些小激动。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追剧追得天昏地暗,一家人除了感叹一下每天飙升的疫情数据,脑子里琢磨的无非就是“吃喝拉撒”。于是又开始怀念起往日里自由如风的好日子。
“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实在忍不住这么想。
“宅”着的人不知道,原来很多事儿在家门外有人“顶”着。
社区的小哥哥,小姐姐,各种文件精神的传达,隔离户的安置,出门单的发放,阿猫阿狗的事林林总总,哪一件都不是小事,哪一件都要做好。
门岗的保安叔叔,他们已经关闭了自动车闸,每天不知道要弯腰多少次,风里雨里,坚持执守;
这个小区只有一位保洁阿姨,其他的都在老家没能回来。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维护着整一个小区的整洁;
还有各种快递外卖小哥往来奔忙,当我们不能出门的时候,是他们让我们有了不愁吃喝的底气。
.......
想在家里宅得心平气和,岁月静好,少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谁行?
尽自己所能去守护别人的人,真的值得每一个人尊重
再简单的工作也并非手到擒来
刚到社区岗位上,就说下来了一个新的文件,接下来所有的小区要封闭式管理限制出入了——每家每户凭出入证,允许一个人出小区采购办事。如果是上课,必须凭工作证明。
保安师傅负责量体温,社区干部负责查证件,那我们就负责派发出入证:把出入证交给居民,让他在登记表上签个字,就完事儿了。
“您好,领了出入证的请签个名。”我递过笔。
——“签名?就用这支笔?那么多人拿过这支笔,不是让病毒交叉传播吗?你们怎么想的?”
呃,是我们思考不周。改进改进,那我来做记号吧。
——“你打个勾就表示我们家领过了?那万一别人冒领了怎么办?你们啊,就应该一户一户送上门。”
似乎,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送上门还不行吗?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跑到家里来!你们不知道你们跟人接触最多,身上病毒最多吗!”
多简单的一件事儿,你真没想到那么难。
第一天已经一头包,第二天一来就是一个噩耗,我们这个点的防疫工作被点名批评了。原来是有工作督查组来暗访,发现我们查身份证查得不够严。原来很多居民因为跟保安都很熟络,明确知道他们是该小区的居民,所以就被轻松放行了。
所以来来来,身份证还是得查起来。
大伯甲:每天进进出出,难道还不认识我?
(我真的不认识)
大伯乙: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听说过35号文件吗?(疫情)不是都快结束了,你们还在这里假认真!
(要结束只能托您吉言)
大伯丙:出去走走也不行?那我受不了,我一天两趟,下雨下冰雹我都要去!
(要是下雨下冰雹,我绝对不拦着您!)
大妈甲:这几天的报纸怎么可以不送到家里?我们可是花钱订的报纸哦,进去送一下怎么啦?
(可以理解,毕竟现在在家也只有电视和报纸可以打发时间了。)
大妈乙:温度计离我远一点!不要碰我的身份证!不要对着我讲话!快递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拿!
(行行行,您的气场已经两米八!)
大妈丁:(牵着狗)出入证怎么领?在哪里写?这里吗?你们怎么不送上门!
我:哎大妈,把狗牵住好不好!扑到我身上啦!
大妈丁: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耐心!
(好好好,都是我们的错!)
听起来像段子,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挺闹心。
再可怕的恐惧也终能坦然释怀
出发去高速卡口之前,镇里工作人员跟我说的是每人每天会提供给我们全套防护。可正式到了上岗的时候,只有一个口罩和一件雨衣,洗手配备洗手液,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区里说物资真的很紧张,这个点今天只领到了两件防护服。
到了社区,则什么物资也无法提供,基本的口罩都需要自备。紧要关头,学校给我们每个志愿者提供了每人一个口罩的配额,觉得也是雪中送炭了。
谁也没有说什么。
值勤回家已经九点以后,街道上真的一个人也没有,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安静得有点冷清 ,有点可怕。盘算着进家门的方式——外套和鞋脱在走廊上,然后挂在小阳台,再去好好洗手洗脸,一定别忘记喷酒精。已经跟先生商量好了,这几日都他带着俩小子睡大房间,我就睡小房间。一是为了回家晚了不打扰他们,二来也是觉得自己现在出门在外已然成了移动的病菌培养皿,也算一种隔离吧。
一聊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是这样做的。本来一家几口,宅在家里偏安一隅,再无聊总是安全的。可有一个人出去了,就是把这层保护屏捅破了。因为自己给家里带来不安全,这似乎是最大的压力。
带队的领导一而再地说,大家一定要注意,病毒的传染性比我们想象得可能更厉害,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物资不充足,一定要尽可能注意做好防护。他每说一遍都没有人说话。后来一个同事自己扛来了一大箱的护目镜,说是她搜遍整个淘宝,反复确认发货时间才买到的。加上一个护目镜,就能安上不少心。
万一真的感染了,我就睡到车上去。这是我给自己找的退路,觉得自己很悲壮。
谁会没有一点儿顾虑呢?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
“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经历吧。”说话的是一个校长,但这几天他跟我们的身份一样,做的事情也一样,都只是一名“志愿者”而已。
感觉他的这个说法有几分淡然,有几分豁达,不知为什么,听了这句话,本来团在一起紧张的胸口,一瞬间就松快了不少。
想想有那么多的白衣天使还在第一线,还有这么多人“顶着天”,忽然就觉得想象中的危险不再把人压得不能喘气。
再悲凉的日子里也总有小确幸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几天下来,隔着口罩,我们也能认出哪个大妈昨天晚上被鱼刺卡住了,哪个大伯养的小狗很可爱,哪个小姐姐总是不接男朋友的电话,哪个小哥哥是做淘宝的,生意还很不错。
我们也知道了顺风快递员最忙碌,“叮咚买菜”制服很拉风,圆通送货员超级有礼貌,西贝外卖员的声音超好听。
骑手送来了蛋糕,我们猜一定有人过生日了,这样的日子里过生日是理所应当的仪式感;
有个居民为没能找到街角的流浪汉送上泡面而懊丧,我们却被她温暖了一个下午;
有个做餐饮的老板每天要出门去给滞留下来的员工做饭,社区放行了,两个都是业界良心;
情人节男朋友偷偷订了花却没想到送来时花都垮了,小伙子很糟心,女朋友抱着那束花没有丝毫不悦高兴得满眼放光;
有人特地跑下来,给我们留下一堆桔子和牛奶,说在阳台里看到我们吃饭都站着有点过意不去;
........
元宵节那天,社区哥哥感慨地说,往年这个时候是社区最热闹的时候。给老人送元宵,办灯会,哪里会是现在这样冷冷清清的局面?
说起来有些怅然,每天最关注的数字,就是新增病例数量。至于今夕几何,大家或许都已经淡忘了吧?
月上柳梢之时,小区出来一对母女。她俩只说到门口就可以了,原来元宵节他们要放孔明灯。
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升放孔明灯,望着那扁扁的口袋越来越鼓,直至升腾上天,我们的心似乎也都被带上了浩瀚天际。
小姑娘的笑容,终能明媚这个尤其寒冷的冬天。
蓦然想起《长安十二时辰》中张小敬与姚汝能的一段对话:
“汝能啊,你曾在谷雨前后登上过大雁塔顶吗?” 姚汝能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那里有一个看塔的小沙弥,你给他半吊钱,就能偷偷攀到塔顶,看尽长安的牡丹。小沙弥攒下的钱从不乱用,总是偷偷地买来河鱼去喂慈恩寺边的小猫。”张小敬慢慢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姚汝能正要开口发问,张小敬又道:“升道坊里有一个专做毕罗饼的回鹘老头,他选的芝麻粒很大,所以饼刚出炉时味道极香。我从前当差,都会一早赶过去守在坊门,一开门就买几个。”他啧了啧嘴,似乎还在回味。“还有普济寺的雕胡饭,初一、十五才能吃到,和尚们偷偷加了荤油,口感可真不错。” “张都尉,你这是……” “东市的阿罗约是个驯骆驼的好手,他的毕生梦想是在安邑坊置个产业,娶妻生子,彻底扎根在长安。长兴坊里住着一个姓薛的太常乐工,庐陵人,每到晴天无云的半夜,必去天津桥上吹笛子,只为用月光洗涤笛声,我替他遮过好几次犯夜禁的事。还有一个住在崇仁坊的舞姬,叫李十二,雄心勃勃想比肩当年公孙大娘。她练舞跳得脚跟磨烂,不得不用红绸裹住。哦,对了,盂兰盆节放河灯时,满河皆是烛光。如果你沿着龙首渠走,会看到一个瞎眼阿婆叫卖折好的纸船,说是为她孙女攒副铜簪,可我知道,她的孙女早就病死了。” 说着这些全无联系的人和事,张小敬语气悠长,独眼闪亮:“我在长安当了九年不良帅,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样的百姓,每天听到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对达官贵人们来说,这些人根本微不足道,这些事更是习以为常,但对我来说,这才是鲜活的、没有被怪物所吞噬的长安城。在他们身边,我才会感觉自己活着。”
我只认没有拯救苍生的报负,当脚冻得冰凉的时候,当居民对你一脸不烦的时候,当六个小时轮班下来腰酸背痛的时候,也渴望回家。
但这十二天的经历,却并不辜负我。
天天窝在家里的我,一定没有办法欣赏这些并不动人的市井人情。
最寻常的烟火气也是最难得,不走进它,终究无法感受、触摸它的温度,体察它的曼妙。
这份烟火气总需要有人去守护,我们愿为它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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