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蝴蝶飞,不知归……”
相传,旧历八月初五,纷云镇粉云扰扰,七彩祥光氤氲在整座小镇上,更有五色彩蝶纷飞……
闻所未闻,前所未见。时人惊,叹曰:吉祥之象!纷云镇上的丝绸定是要繁荣昌盛!
“爹爹,等到八月初五之时,我要去镇上看看!”
“没有爹爹的允许,允安不许乱跑!”
“爹爹,我只是去看看……”
“不许去。”爹爹又匆匆地赶去作坊了。
“可是……”
-壹-
明日便是八月初五了,但是爹爹说什么也不会应允我。可是,我万分期待,而且听说今年镇上的丝绸节尤为盛大,定是十分的热闹……
不论如何,明日我定要去镇上!
彼时,太阳正缓缓下坠,光辉自晚霞中迸射而出,惹得天空格外地明艳。偶有一两只飞鸟划过天际,沾得满身金灿灿的光。
我踩着轻盈又惬意的脚步,穿过一片竹林。疏影摇曳,斑驳陆离,恍若置身于另一方天地,只觉似曾相识。似乎爹爹所绘娘亲之画像,其后之景便是此竹林……
不知走了几里路,天空便已悬上鸦青色的锦绸。天边的月悬着,似圆却还未圆,可爱无比。而镇上的灯火渐明,五步一灯笼,十步一花灯。五步一绸,十步一景。五步一小贩,十步一醉蝶花。烟花簌簌地窜上天空,在黑暗里掀出一片又一片绚烂的光……
我在河边放了花灯,为爹爹祈福,告慰娘亲的在天之灵。花灯漂流而去,在水面上投下鳞鳞的波光……满天星光,亦倾倒其中……
河对岸传出的呼叫声引得众人掉头前去,我亦迫不及待前往一看。想来定是纷云镇最为有名的赏绸会了。每届皆展出珍贵无比的丝绸,因而引无数人前来。如若品鉴出丝绸之意味,便获绸缎一匹。但是,要真正地品出丝绸之韵味,却绝非易事……
“……哪位来鉴此绸啊!”,话音刚落,台上之人“嚯”一声掀开了盖着绸缎的红绸。
红绸飘飞,翩然挡在我眼前。我的眼底余留一片红,耳畔边却早已响起一片欢呼声……
待到红绸落地之际,那一抹绿蜿蜒而来,渐延至我心里……画像中,娘亲温柔尔雅,着一身淡绿丝绸,蹁跹淡雅。系一流红翡翠,头上鬓一玉簪,于竹林中,脚步轻盈,似翩翩起舞之绿蝴蝶……
“此绸技艺失传已久,哪位来品鉴……”台上老者捋了捋胡子。
“这位姑娘,可否一试?”众人拍手叫好。
我缓过神来,原来是我不自知走到了人群前。
“姑娘身上所着丝绸,莫不是此绸。莫非……”
“此乃我照家中记录所制。”爹爹曾说,此技艺不外传,可这纷云镇上为何又有此绸缎?
我思索着,一步一步走上去。
这分明是画中娘亲身上所着丝绸,爹爹曾说“永安绸”乃娘亲研发,珍贵无比,不外传!
我将手指轻覆在其上,尤记得爹爹曾讪笑说,允安所制之绸尚称不上永安绸,要多下功夫了。真如爹爹所说那般……
“……此绸缎名曰永安绸,意寓永世长安。又名曰绿蝴蝶。因其着于身,轻不自知,风起处翩然,似一绿色蝴蝶。”
河边,灯火通明,秋风漾起了河面圈圈涟漪。我抬头一望,月儿已高高悬挂,与天与水连为一。
“好!好!”
“……”
-贰-
蝴蝶飞,蝴蝶飞……
八月初五,纷云镇粉云扰扰,七彩祥光氤氲在整座小镇上,更有五色彩蝶纷飞。闻所未闻,前所未见。一小镇被笼罩在祥云之中,家家户户涌至庭院,看扰扰之云……
那天,苏家小姐嫁入唐家。红绸翩跹,云袖缦动,回转间似蝶飞……娴静有如花照水,风拂柳。
苏小姐苏卿云自小聪明伶俐,四岁时识得丝绸,五岁时便学制绸,技艺精湛。四方人皆知苏家有一女善制绸,求其绸者多矣!苏家生意也就这般蒸蒸日上,绸缎销至各地。
唐家也是制绸世家,但唐苏两家自成一派,苏绸温婉儒雅,唐绸则大气明艳。
这两家和亲,人们欢喜,皆叹他们郎才女貌,定能天长地久。
永安绸,便是苏小姐嫁入唐家后所制,前所未有。
这苏小姐出嫁不久,苏家老爷却因病去世了。苏家偌大的家业也只能由苏少爷支撑,可这苏少爷哪会管事?不过是吃喝玩乐,哪会将苏家世业放于眼里?眼见啊,这苏家的世业日益衰落,难以重现往日辉煌……而唐家生意却日渐兴盛。
不久坊间相传苏卿云乃断掌女。皆言:苏卿云是不详之人。又言:唐家绸怕是不详物……另言:苏小姐不详,你看苏家都败落了……
人言可畏啊,一时间,镇上纷纷扬扬。唐家绸又如何能够躲得掉……
唐少爷一纸休书,将苏小姐赶出唐家。此后再无苏小姐的音讯,这“绿蝴蝶”也就失传了。
-叁-
“唐少爷一纸休书,将苏小姐赶出唐家……”
悬挂我眼角的泪,蓦然垂落。黑暗里,我心底悄然地滋生一片醉蝶花,无数蝶翩飞于其中。我穿梭其中,找寻那只绿色蝶……
秋风徐徐来,我执手,看手心纹,纹理错杂,唯有那一处如此明晰,将手掌隔成半……一抬头,天边圆月模糊了眼。
……娘亲可否也曾到此,独倚阑杆处?
在黑与光中,我带着笑与泪离开,步步远离这个欢乐而又悲伤的纷云镇。我在瑟瑟的秋风中,无声地悲泣着……
“唐少爷一纸休书,将苏小姐赶出唐家……”“永安绸乃你娘亲研制,珍贵无比,不外传……”“没有爹爹的允许,允安不许乱跑……”
恍若一梦,我忽而破涕为笑,推开了这扇门。唯见白月如雪般倾泻在院子里。爹爹常常在这儿饮酒,月光羞涩地泻在他身上,他举杯,酒入喉。他会同我讲很多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丝绸的制法……
一切若梦,我不应到纷云镇上去,不应看见那永安绸,更不应知道一切……
“小姐既是苏小姐的女儿,此绸便相赠于你……说什么短掌女不详,什么克子克夫,老朽不信。苏小姐是善心人,有恩与老朽一家,老朽没齿难忘!此绸也非老朽有意展出,实是为感念苏小姐……”
蝴蝶飞,蝴蝶飞,不知归。蝴蝶飞,蝴蝶飞,遥期不可待……我闭上眼,任黑暗侵蚀一切,任寂静吞没所有的声音。
“允安,夜凉了,怎立于此?”我转身,见他自遥远的一端走来,语气满是嗔怪。
“为何要逼走娘亲?”我冷冷地将眼神延开。
“……允安,还是到镇上去了……”
“娘亲又有何错?为何要逼走她?只因她断掌?”
“……”
允安伸出手掌,那道痕和月光交织:“爹爹也赶走我吧!”
-肆-
我与苏卿云相识于丝绸会上。 那一年的丝绸会无比盛大,镇上灯火通明,人山人海。
灯火明亮处,见一着绿色绸的姑娘,系一红翡翠,鬓一玉簪,缦动而雅……那是初次见到你娘亲,我知她便是善制绸的苏家小姐,苏家唯有一女。
我与卿云乃情投意和,论书策,论丝绸……只愿命不绝衰,长相厮守,共赏圆月……
怎奈世事多变。坊间传言卿云断掌,言她是不详之人。卿云所制绸,也言为不详之物……
卿云走了。
唯留书信一封:
此行无归日,绿蝴蝶样稿便留予君。卿云本为断掌女,如坊间言,乃不详之人……此生幸得与君相识,实已无憾。今日离开,切莫念,千万顾及唐家世业。
允安便交于君,愿君护其长乐安康……兄长为苏家世业,不惜挫败唐绸,卿云实羞愧难当,愿君莫要记恨……
见此书信时,我已伤心欲绝。
-伍-
“你娘没错,爹爹也没有逼迫你娘离开……”
“……”
长夜无眠,唯听秋风之瑟瑟声拍打窗户,院里该是月光满地,我合上了眼。
在一片醉蝶花丛中,我追逐娘亲,一步一步……她盈盈一笑,似水似光。我睡去了,是在一棵不知名的树下,深深地睡去。耳畔有一阵一阵的风声,还有声声起落……蝴蝶飞,蝴蝶飞,不知归。蝴蝶飞,蝴蝶飞,遥期不可待……
一睁眼,天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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