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文/刘浩

女儿在练习长笛，一曲《送别》反复地在耳边回荡。听着这悠扬的伤感的曲子，我本想给女儿说说这词曲，话到嘴边却无法表达。此时，语言和音乐似乎有了高下之别，无法言传的感情用音乐就可以倾诉。女儿的年龄还小，还不懂送别。

歌手朴树在最近录音演唱《送别》时，忽然掩面而泣。这个与我几乎同龄的灵魂歌者悲泣的瞬间让我动容。一曲《送别》像是一把打开遥远记忆闸门的钥匙，奔涌而出的不单是眼中的泪水，还有送别记忆里的情愫。

第一次听到《送别》这首歌曲，是在电影《城南旧事》里听到的。那是一部小孩子看不太懂的电影。只记得电影里那个大眼睛名叫“英子”的小女孩，年龄似乎跟那时的我们一般大。在电影里，在她的童年里，在她的生命里，她送别一个个人。其中有她的小伙伴妞子，有失去孩子的秀贞，还有为了弟弟上学而做小偷的哥哥，最后是她送别了父亲。那首《送别》的歌曲就始终萦绕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有点伤心，却那么好听。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那么几次无法逃避的送别，离开校园，离开故乡，离开亲朋好友，这些交织在你生命节点上的送别，点点滴滴都刻骨铭心。它们随光阴的流逝而尘封，与你的记忆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但忽然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寻到，攻陷了你的城堡。

送别是诗人最常写的题材，他们的生活有着太多聚散离合。李白在黄鹤楼上送孟浩然下扬州，写下“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是送别的伤感。王勃在长安城送杜少府去蜀地，写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是送别的寄望。王昌龄在芙蓉楼送辛渐，写下“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是送别的温暖。而高渐离在易水边为荆轲抚琴低吟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是生死离别。

年少不识离别味，读懂已是不惑年。

很喜欢电影《花样年华》中的一幕，梁朝伟饰演的周慕云，多年后从新加坡回香港，想追寻当年的旧迹，但时过境迁，已物是人非。他独自来到吴哥，对着树洞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这也是一场送别，跟自己花样年华的送别，用自己的秘密给自己青春的送别。

送别         李叔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回，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相见时难别亦难，送别的伤感是因为再相见的不易。朋友间的阳关三叠，情人间的十八相送，弘一法师这《送别》一曲，还有梁实秋先生说：“你走，我不送。你来，我必接”都是情到深处的黯然和知己难求的叹息。

如今的送别，因为有了飞机，电话，网络的手段，让相见容易，相聚简单。让送别欠缺了仪式，没有了距离，少了那种藏在心里的牵挂。它们就像别后的止痛药，随时随地的唔面，缓解了思念之苦。也像是给本来尘封的老酒不断的启封兑水，让思念和情义少了时间的沉淀，没了最初的醇度。

“从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这话或将成为记忆里的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