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我尖酸刻薄。他们指责我把人写得比实际上更坏。我不认为是这么回事。我所做的无非是把很多作家视而不见的某些特质突显了出来。——毛姆
1. 我还从没见过表里如一的人。
我觉得, 人类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缺乏一致性。我还从没见过表里如一的人。使我感到大为惊奇的是, 那些最不相容的特质居然能够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 而且尽管如此, 竟能产生出一种貌似颇有点道理的和谐。
我经常扪心自问, 那些看似不可调和的特征是怎么能在一个人身上共存的。我认识肯于自我牺牲的骗子手、天性温良的小偷以及把为顾客提供物有所值的服务视作攸关个人荣誉的妓女。
我所能提供的唯一的解释就是, 每个人都本能地坚信他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 是得天独厚的, 以至于他会觉得, 不管在别人看来这有多么大谬不然, 他作为个体的所作所为即便说不上是自然而然和绝对正确的, 那至少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在人们身上所发现的反差使我大感兴趣, 不过我并不认为自己对此做了过度的强调。我时不时就会遭受的非难可能是因为对于自己所创作的人物我并没有明确地去谴责他们身上的劣迹, 也没有去揄扬他们的善行。
我并不会特别地震惊于别人的罪行, 除非是它们直接影响到了我, 而即便是的确影响到了我, 一般说来我也已经学会了最终宽恕他们, 这肯定是我的错。
不对别人抱有太多的期望是应该的。他们待你好的话, 你应该心怀感激, 他们待你不好的话你也该镇定自若。“因为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正如那位雅典的陌生人(文末有注释)所言, “大部都是由其嗜欲的倾向和灵魂的天性所造就的。”
只是由于缺乏想象, 才使得人们只会以自己的观点看问题而完全罔顾了其他人, 如果因为他们欠缺这种能力而生气那就大可不必了。
2. 能够把那些以通常标准只被无情谴责的人身上的“善”彰显出来, 经常让我很高兴。有时候在我看来, “善”在他们身上闪耀得更加明亮, 因为它被罪恶的黑暗所包围。
假如我只看到人们身上的毛病而看不到他们的美德的话, 那我理应受到责备。
我并不认为情况是这么回事儿。没有比“善”更美的东西了, 能够把那些以通常标准只被无情谴责的人身上的“善”彰显出来, 经常让我很是高兴。我把“善”彰显出来,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善”。有时候在我看来, “善”在他们身上闪耀得更加明亮, 因为它被罪恶的黑暗所包围。
我把好人的善行视为理所应当, 而当我发现他们的缺陷或者恶行的时候, 我会很开心;当我在恶人身上看到“善”的时候, 我会很受感动, 我很愿意对他们的恶行宽容地耸耸肩膀。
我不是我兄弟的监护人。评判我的同侪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来,我满足于观察他们。我的观察使我相信, 归根结底, 在好人和坏人之间并没有道德家们要我们相信的那么大的不同。
3. 毛姆说,他不以人们的表面价值来看待他们。那么,他这种详察细审的冷静态度来自哪里呢?
总的说来, 我并不以人们的表面价值来看待他们。
我不知道这种详察细审的冷静态度是否承继自我的先祖,如果他们不具备一种不为外表所骗的精明的话, 他们是很难成为成功的律师的。
或者是否应该将其归因于我在待人接物时缺乏那种兴兴头头的情感冲动, 正是这种冲动使得很多人像俗话说的那样把家鹅当成了天鹅。
我作为一个医科生所受到的训练肯定是对这种冷静的态度有所助长的。其实我并不想当一名医生。我只想成为一个作家, 可我当时因为过于羞怯而说不出口; 而且在那个时候, 一个出身于体面家庭的十八岁少年居然会把文学当作自己的职业, 那无论如何是桩闻所未闻的奇事。这种想法是如此反常, 我是从来做梦都没想把它告诉任何人。
我原本一直都设想自己该进法律界的, 但我的三个哥哥--都比我大很多--已经都从事了这一行, 貌似已经没有留给我的空间。
(本文完)
当然,毛姆既不能继承祖辈三代所从事的律师职业,也没有按照牧师叔叔的安排去读剑桥大学然后做一个牧师,其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他的口吃无法胜任这些靠语言表达才能从事的工作。
果然应了那句话,上帝让毛姆口吃,看似给他关上了这些职业的大门,却打开了一扇更加辉煌的作家之窗。
注:雅典的陌生人(Athenian Stranger):柏拉图的最后一部也是篇幅最大的对话录《法律篇》中的三位对话者之一, 其余两位是克里特人克里尼亚斯和斯巴达人梅奇卢斯。一般认为雅典的陌生人就是柏拉图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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