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操场回来，已经8点半，我一边催促他们赶紧洗了睡觉，明天周一要上课，一边打开电脑准备写作。经过这一折腾，今天又晚了。
弟弟挤着牙膏从卫生间晃荡出来说，“妈妈，你今天晚上能陪我们睡吗？我害怕……”
“可以，但要你们自己先睡好吗？妈妈每天要完成一篇文章，今天就记录晚上的事情，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虚惊一场》……”
“嘻嘻，虚惊一场啊。”弟弟笑着洗去了。
我刚来得及写下标题。
哥哥又隔着房门跟我对话，说了很多，我一心在想文章怎么开头，没怎么仔细听他的，只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悦悦你快洗啊，不然睡晚了又影响身高，今天已经有点晚了。”
他说，“我在脱衣服……妈妈，你就是让我现在睡，我也睡不着的。我生不如死。”
我正在写下：这个晚上的开始跟之前的许多个晚上没什么两样。
猛然听到“生不如死”这个词吓了我一大跳，赶紧回过头来跟他对话，“不至于吧孩子，这个词你又是哪儿学的啊？”
他已经脱光了准备洗，立马走过来跟我说话，我忙回转眼睛，快9岁了，这小男孩还真糊，我对着电脑，且听他怎么说。他们来美国后，悦儿的中文突飞猛进，似乎印证了那句“禁忌是最好的春药”，还不时会卖弄一些成语。这是以后另写一篇文章要表达的。
“真的，妈妈，我经常失眠，想着是不是要吃点安眠药才行，好多个晚上了，我试过好多方法，闭着眼睛数羊啊，妈妈陪睡啊，都不行，跑到你的小床上睡要好点，但也要过一会儿才能睡着”。
我回想起来，有几次夜深了，他又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说睡不着，也不管我这边开着台灯用着电脑，趴在我的床上就睡着了。当时我没往心里去，认为是周末午睡导致的，等自己忙完帮他盖好被子，我就去他的小床上睡了。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想。
我对着电脑一个字都敲不出来。
他去洗澡了，还在接着说，“妈妈，我觉得有两个办法可以让我睡觉，一个是睡不着我就起来做作业，做得很累了倒头就睡；另一个是我玩游戏看电视，一直看得不想看了就会睡了。不然睡不着又不能干什么，很难受的。”
我有些明白这臭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了。近期我们在追剧《小别离》，好几个朋友推荐的，出于孩子留学话题的兴趣看了几集后，但说实话，看到后来东扯西拉的，谈青春期问题、夫妻感情什么的，我就不怎么看了，宁可忙家务、写作甚至看手机，只有两个孩子一直兴趣盎然，看到精彩处，还会过来找我说说情节。但毕竟他们要上学，要玩乐，要写作业，要睡觉，所以看剧的时间不多。
今晚饭后去操场打球，我陪玩了一会儿累了，就用看一集剧诱惑他们回家，在路上，碰到朋友和孩子去，于是他们仨就在旁边绿油油的草地上踢球、玩游戏、打滚，我和朋友聊着天。中途我催促过他们，说是继续玩的话就没时间看一集了，他们选择继续玩。估计现在回家了又后悔了。但我还不能明说，不然他又恼羞成怒，说我冤枉他，趁机哭一场的。
我想安眠药和生不如死啊之类的词没准是从这部剧中学的。
这时弟弟也在附和，说什么他有几次作业磨蹭晚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就睡不着之类。
我索性关了电脑，去洗澡，安排哥哥看会儿他最爱的连环画，等我弄好，关了灯，一手搂一个，聊着天睡觉。哥哥说起自己在中国学校课间和同学交换礼物是“黑市”，在美国学校坐着听不懂的难受劲儿，说玩游戏不开心因为想着学习不好大了怎么办……我的孩子真的一天天大了，不是那个妈妈说什么都言听计从的小娃娃了，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以我的为转移。因为忙碌，我常常简单粗暴地用威胁利诱讲道理的方法逼他们就范，比如说这个美国学校的事情，上课听不懂，我说大家刚来都是这样的，听着听着就懂了，现在看来是听力进步了，但悦悦这个孩子活泼外向、好胜心强，这边对孩子的规矩很多，下课不许打闹，他一直是个喜欢开玩笑，逗弄为趣，加上语言的问题，排队时违规，被老师说过两次，所以下课除了踢球，老憋着不能去疯，上课也听不太明白，三年级了，要学习的单词语法不复杂，但老师讲课表述里一定有很多我们大人听都没听过的新词汇用语，对他的自信心是个打击。我想提前辅导他，包括去图书馆提前预习教材，他又不怎么配合，加上老师也不是完全跟着教材上课，所以，后来我也懒得弄了。为此，我也听从朋友各种建议，比如让他们俩课间也不要在一起玩，多和美国同学交朋友练口语；为鼓励他们上课认真听讲，给他们准备了小纸条，只要听懂了的记下来，回家给奖励；陪着去学校听了几天课，了解美国小学怎么上……但总的来说，我对他们尤其是哥哥的批评比较多，因为他犯规次数多，语言进步比弟弟小。久而久之，哥哥的自信心就受到打击了，以至于他现在想提前回国，但又害怕我把他一人送回去——那是之前我对他犯错误最严厉的一种惩罚手段。哎，现在想想，出国以来，对孩子教育上，特别是对这个早熟的老大，尤其是在跨文化适应的心理卫生方面，我还是有很多失误的。
我跟悦儿说，“我们现在还剩几个月回国了，英语学习不要紧，你能懂多少就多少，不犯规就行，回家就好好玩，想看电视，打游戏，看连环画，学习，都行，把作业做完后，想干什么，妈妈不干涉你了，你快乐就行，不能让我的孩子不开心啊。”
他说，“那这样玩下去，学习怎么办？回中国跟不上怎么办？将来考不上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只当是来美国度假的，就玩这几个月，回国再好好补，小学的东西简单，放寒假时妈妈再帮你们或是请老师补。”
这么小的孩子，他都自己会操心将来了，我们大人哪还需要一天到晚唠叨呢？他玩起来不那么开心，有歉疚感，也不会享受生活的乐趣，学习也不会是快乐的一件事情，那么，他哪怕将来读了常青藤，也不会是个健康的人。所以，我还是宁愿选择他快乐和健康，只要不走弯路，未来自食其力就行了吧。
聊着聊着，他们都打哈欠了，我也困了，彼此都安心睡去。
傍晚时他们想去操场玩，我推脱说自己要写作，他摇着我的手臂，模仿《小别离》中的一句台词说“事业可以东山再起，孩子不能耽误……”看来，我以后一定要陪着他们看这部剧了，不然很多对孩子成长的影响我无法了解，无法跟进他们那随着身体不断成熟起来的思想。当妈不容易啊。
哦，对了，还没说“虚惊一场”的是什么事情呢。
简单地说下吧。比较孩子成长，这个还真是虚惊一场的小事了。
从操场回到家门口，我让悦儿拿钥匙出来（我没口袋，之前放他裤子里了），他说没有，真的没有。我起初还不相信，以为他跟我开玩笑，结果我一捞，还真的没有，那时真着急了，从没遇到这种事情，又这么晚了。但也没怎么责备他，只是思考该怎么办。敲窗户？不行，窗户都是我关的，每一个都栓好了。找房东拿钥匙？不知道地址也没关系，电话问呗。但是，打了两遍电话都没接。我朝外走着，他们不知道我要干嘛，还以为我们要住宾馆，我说一分钱都没带怎么住？我想着是去邻居家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去找钥匙，天都黑了，草地那么大，又拖着俩孩子，不好找。到邻居J家门口了，没人，于是打电话，她和女儿还在外面玩，带着朋友的孩子，约好8点半两家交接孩子的。我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她说，“那就住我们家吧，客厅沙发可以，如果嫌窄了，你就和我们娘俩挤着睡，但就是没多的被子，只有一床被套。”
我说，“应该可以吧，我孩子晚上不怎么盖的，我就更不要紧了，随便凑合一下，明天白天再补觉都行。”
她说，“我家比你家冷一些呢，要不问问附近谁家有多的被子没有？我待会把朋友孩子交接后可以顺便去取。你问问附近的W家或Z家都行。”
我说那也好，打电话问了刚才一起聊天的W，W说有多的被子，需要送过来吗？我说不用，J还在外面，就是把她家地址再发一遍给J就行。
幸亏带了手机。安排好这些，8点08分，还要等半小时。我们就站在路口明亮的路灯下，本来想去超市人多的地方等，但想想算了，那儿有时候会有流浪汉。
这时，悦儿觉得歉疚，哭起来了。我不忍心，搂着他说，“没关系，妈妈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的是吗？而且我们已经安顿好了。”他这才不哭了。但他紧接着问，“那明天没书包怎么办？”我说不要紧，明天取了再送过去。
站了一会儿，悦又说口渴想喝水，浩说只有操场那儿才有水。看他们玩得满头是汗，待会儿麻烦人家洗漱都是问题。在美国这边大家物品准备都不太齐全。我问孩子还记得掉哪儿了吗？他们说有哪几个位置的可能性。
我说，“要不我们还是去找找吧，反正等着也是等着，而且你们知道地方更好找些”。路上没有一个人，他们说有些害怕，毕竟我们娘仨没这么晚在外面晃荡过，以前在操场上玩晚了，朋友们都会让她们的老公护送我们回家的，就在这条路上。
很快就到了，我们还在旁边喝了几口直饮水再开始寻找的，开着手机电筒，悦安排我们从铁丝网的开端进行地毯式搜索，没多久，到了中间，在他们打滚的那个被翻转过来的球网下面，一扫视，红色的金门大桥钥匙扣，正静静地躺在绿油油的草上呢。
回家路上，悦对今晚找到钥匙有些遗憾，因为他可喜欢住人家家里，“多好玩啊”。
好吧，孩子们，就让我们把人生当做一个大大的游戏，play and enjoy it，像我们最喜欢的电影《美丽人生》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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