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豪,四十不富,五十到了无出路。陈老板不属于这路人,他一生披荆斩棘,风风光光,家庭富得流油,而受到向阳镇人的尊敬。
陈老板出身书香门第,取的媳妇也是门当户对。他长得魁梧,又肯吃苦,她也貌美如花,勤俭持家,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结婚不久,陈老板就放下书本,摸索着养起了蜜蜂。临出门,媳妇准备好了换洗衣衫,依依不舍地问:何时回家?陈老板答:花开出门,花谢回家。陈老板追着花走,江西的映山红,湖南的芙蓉花,广西的桂花,云南的油菜花……老家的花开花又谢,外面的花开花不谢。到了初冬,蜜蜂躲在巢内越冬,陈老板才从云南回来。媳妇嗔道:你的花期真长。
转年,气温回升,陈老板又出门了。花山花地放满了蜂箱,每天摇出上百斤的蜂蜜,他悠悠地担在肩上,几十里山路不用歇肩,上街把蜂蜜卖了,把票子存了银行。白天忙个不停,晚上躲在帐蓬里夜不能寐,碰上好天气,也会揣包香烟挤到驻地乘凉的男人堆女人堆里凑个热闹。
蜜蜂越冬,陈老板雇了大卡车装箱回家。没几天,媳妇觉得陈老板不对劲,死活不愿他出门了。陈老板脑子活,卖了蜜蜂,还取了在银行攒了二年的钱,转行在镇上做起了蜂皇浆。做这一行,不用风餐露宿,利润还翻了一个跟斗。人有了钱,花钱也大方了,媳妇嫌他忘了本,爱理不理,每天背靠背睡在一张床上,陈老板心里不是滋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血气方刚又有钱的陈老板也有了外人不知的苦恼。那天,陈老板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一个略施粉黛的女人拦住了他,说:老板长了鱼尾纹,衣领也有了汗渍。老板不知女人是什么意思,呵呵笑了一下。女人又说:看你身上的衣,就知你家里的妻。陈老板听完,眼角就有了不易察觉的眼泪。女人过去挽住了陈老板的胳膊,陈老板不自然地笑了笑,但没有抵抗。过了半年,这个女人当了陈老板的出纳。媳妇与陈老板也开始了分床而居。
陈老板与媳妇就这样面和心不和过了二十来年。媳妇就在家里嘟嚷:陈老板有了外室,家花不如野花香。陈老板二个儿子心里挂不住了,那天,老娘又幽怨地发了几句牢骚,哥俩就堵在十字路口,捉了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一人夹了女人一支胳膊,像夹了一头奶羊一样,把她扔进镇医院做了人流。
陈老板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镇上的厂子给了儿子管理,孤身一人跑到放过蜂的山区开了木材加工厂。又过了几年,陈老板生病了,山区方圆十几里村村寨寨的土郎中都去看病,也看不出个名堂,天天熬中药汤喝,也不见起色。儿子们听说了,赶去看望,发现其父腹部烂了手掌大一块,患部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每个痂有指甲大小,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看了让人害怕。
儿子们尽孝心,把陈老板强行送进了省城西医院医治,要了单独的病房。医院做了一长串的检验,也没有哪个医生出来说个子丑寅卯。每天,护士扭扭捏捏地来打点滴,量体温,一天,二个护士徘徊在门口聊天,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这个患者,人老心不老,得了那种病。另一个说:从外表上看不出来,还是个花心老人。病房里本能静得掉个针头也能听见,儿子当然也听见了外面的对话,一下子回过神来,原来父亲拈花惹草得了性病。
儿子想问问父亲,家里有钱有如花的媳妇,怎么就一直不正经呢?可是儿不言父过,欲言又止。陈老板耳不聋眼不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第二天,陈老板静静地走了。医院问二个儿子是否有话说,大儿子默不作声,小儿子说:老爷子得了癌症不治而亡,医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儿子们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病房的床头柜上有一张信笺纸,上面写着: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男以妻为室,女以男为家,故人生偶以夫妇。
陈老板的葬礼空前隆重,金丝楠木棺材,外罩绣龙棺衣,两个儿子披麻戴孝,泪流满面。
陈老板走了很多年之后,向阳镇上的人还在众口一词说:陈老板一生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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