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我每次想到开头，总是莫名其妙在脑海里出现的第一词汇就是风。

大概我喜欢风。

我喜欢风，不知何时开始。

或许是心情阴郁，垂头丧气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到草丛堆里。旁边绽放的叫不上名但是好看的姹紫嫣红的花朵也无暇注意。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刚刚有一个想法，就转瞬即逝，抓也抓不住，一下子又跑丢了。

我左边的臂膀的疼痛将我拉回现实。

我不知道是每天打扫卫生，还是在运动不当的时候拉上，或是在每天背着包提着袋的重力压迫下，我很明显地感受到我的右肩、手臂都很疼，像是发炎那种疼，从肌肤到骨头，一点点缓慢地渗入疼痛。

冬天的叶子哪里都是，我穿着环卫衣服，带着便宜买来的手套，头发被帽子盖的严实，风大了起来，失了刚才的温柔。

我看着一辆救护车飞驰而过。

我低头扫地。

我不是在炫耀或是吹嘘，我年轻时也上过大学，学的临床，在医院实习了一段时间，可是后面觉得在医院好累，如果想成为医生，有那么多要学，我觉得我想偷懒，不想那么累。

我没有考研，也没有从事医学相关。

我在网上看到了很多研究生毕业的也没有找到工作，有的去火锅店当服务员，有的去工厂当流水线工人……我觉得我一个本科生又能找到什么工作？

我当过劳力，在工地用坚持锻炼许多年的强健身体干着活。

我当过服务员，在烧烤店端盘到凌晨两三点。

我当过销售，背个挎包，挨个敲着高楼大厦里的那些公司的门，不是求职，而是销售着我并不知道的产品。

老实说，三百六十行，我已经有一半低端职业都干过了，工资不高，没有五险一金，只有着用身体换来的血汗钱。

没有多少年，我已经沧桑的不成样子。同学聚会我一次没有去过，也偶尔在累的实在干不动的空闲刷一下朋友圈，他们功成名就，家庭幸福美满。我看了看自己缝缝补补的衣服，把手机关掉，继续干活。

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看着他们的现在，只觉得充满羡慕嫉妒，无数次幻想我是他们。

我继续实习，毕业了考研上岸，继续读博，然后工作。在医院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女孩，我们结婚生子，我们都是医生，虽然忙碌，但是一有时间总会带着孩子出去玩或是陪着孩子做他想做的。我们看着孩子长大工作结婚生子，延续着我们的过去。我们白发苍苍，携手走在路上，爱意在空气中流动，月光照出前方的路，慢慢地走向人生终点，带着幸福的满意微笑。

“老刘，你怎么样，可以听得清我说话吗？”

这是我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

我经常打扫这一街道，总是看见他坐在公园前的长椅上看着书，厚厚的一本书。我无比贪婪地看着他，知识已经对我很是陌生，书不过是我忘却的字组合成的东西罢了。

他看到了我，和我闲聊，我不愿意听，但是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一次又一次地和我讲书里的故事，他学到的知识。

许哥这个称呼是他让我叫的，他比我大上十岁，他已经退休了，曾经是个干部。他的退休金足够他安度晚年。

我十年之后也退休不了，我得挣钱，微薄的薪资是让一个大男人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许哥有时候也会带书给我，那些模糊的字总能在他的讲述下一一拨开迷雾，我也能看见那些可爱的文字了，我也能看进去书了。

人们总说遇到贵人如何如何，我觉得许哥就是我的贵人。

他让我有了好好生活这个想法，而不是仅仅为了活着。

“快叫救护车”

他急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他说的我总会照做正准备拿起手机，我却发现自己手臂没有力气。

是先前那只疼痛的右手吗，还是左手，我左右不分。

我刚刚看到风又把高挂枝头的黄叶吹落的满地都是，我准备去打扫，没走几步路，就像是飞出去一样，我离那片落叶堆有点远。

红色的血液在我旁边蔓延。

我倒在地上，努力地让自己睁开眼睛，但是毫无力气的我只看到前面被遮挡的黑暗。不一会，身体传来碾压般的疼痛，眼前又是明亮，可是一眨眼的明亮就没了，我坚持不住了。

许哥今早晚了些过来。他出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想到老刘字写的不错，让他多练练，调养身心，再多看看书，用他那丰富的人生经历写写文章，他的未来不是向他说的那样一片黑暗的，而是充满希望与光明。许哥有了这个想法，便去践行这个事。他拐回家去，又拿了一些文具和纸张。

他刚到公园这条路，就发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在往前又往后，他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好使，他以为那辆车是有什么问题，刚翻找包里的眼镜，戴上眼镜之后便向车的方向望去。

“老刘！”

许哥的眼镜并没有让他很清楚辨别人的长相，只是那衣服极为熟悉，除去外面的环卫服，里面的那套衣服是许哥送给老刘的。

老刘过得很贫苦，工资大部分付了房贷，衣服都是捡着别人不要的穿的。偶尔会有人扔在垃圾桶里几件并不烂旧的过时衣服，老刘越来越缩的身子总是钻进垃圾桶一件一件地翻找，运气好的时候总能找到，虽然有时候一无所获，还弄得满手污秽。

老刘年轻时候存下来的钱不是很多，但是也够一个二手房的房贷的部分，那个房子的主人大概是个有钱人，他不在乎别人首付多少，只是期盼着能卖出去。这个地段的房子都是老房子，位置还偏，而且这里的好多人都搬到别的热闹地方，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老人，他们的孩子在别的城市安了家，他们过着孤独的生活。

对于房子的主人来说，这个房子能卖出去真的是谢天谢地，一直放在那都没有任何收益，真的让人心里难受。而且他需要流动资金做生意，这下子房子卖了，有钱了。老刘并不知道房子主人的想法，他借了一圈子钱，再加上存款，才算得上勉勉强强。房子的主人看他的钱给的差不多，也抹去了零头，大概几千块，老刘真的对他谢天谢地，这几千块都是他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每月还的房贷也是一两千，房子主人是属于有钱了就要，没钱就不要，但是老刘是个实诚人，他每月都会按时交，生活再难，也不能欠别人钱。老刘干了好几份活，终于把欠的钱还完了。果然还是年轻好，有力气。曾经锻炼的强壮身体现在已经变得瘦弱，但是老刘已经不在乎，那时候有钱有时间没有压力，活的自在，现在不行了。

他的父母在他毕业之前都会每月给他生活费，但是毕业之后，也不给钱也不联系。

他的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就离婚了，他的父亲是一名老师，但是却和他学生在一起，有违师德，他们就这样离婚了。出轨是无法原谅的行径。

而他的母亲也在离婚之后又嫁给了别人，那个人要求她不能再和她的孩子有联系，她求了好久，他才终于同意孩子什么时候不上学了，就不给钱了。

她可怜的孩子，她想照顾孩子。但是她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了男人怎么办啊。

老刘的母亲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结婚了之后也一直被宠着，从来没有上过班干过活，她的依赖思想很严重，她觉得她一辈子都离不开男人。

老刘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知道他的父母都抛弃他了。

老刘刚开始没有很难过是因为爷爷奶奶一直陪着，鼓励他学习，他也很懂事，但是大学毕业后，他的爷爷奶奶都走了，他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了。浑浑噩噩懒懒散散成了他的一贯状态。

好像看到了那个因为家人没有了而难过的小刘，他的爷爷奶奶就是他的全部家人了。

心情阴郁的他，垂头丧气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到草丛堆里。旁边绽放的叫不上名但是好看的姹紫嫣红的花朵也无暇注意。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刚刚有一个想法，就转瞬即逝，抓也抓不住，一下子又跑丢了。

他不该放弃他的专业。当时报考临床是因为爷爷奶奶的身体，可他们还是走了，他学医有什么用呢。救不了他们。

但是他要学，努力学，用心学，他救得将会更多人，爷爷奶奶即使看不见也会开心。

现在他下地狱，肯定是看不见他的爷爷奶奶了……

“许哥，再见”

我的灵魂飘在半空，看着许哥打电话，看着一层又一层围着的人，听着远处的救护车鸣笛音。

轻飘飘地走了。

随风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