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情感之泉曾涌起

作者: 朵娅 | 来源:发表于2024-04-18 16:18 被阅读0次

    《情感之泉》把梅芙·布伦南的都柏林故事带回来了。

    关于生活态度,她笔下的人物有无尽的责备、渴望,但不说出口。

    梅维丝·迦兰说“它一如既往地真实,一如既往地萦绕在我们心头”。

    梅芙是爱尔兰人,父亲为爱尔兰独立而战,她17岁时父亲任公使派驻华盛顿,24岁时她搬到纽约,32岁入职《纽约客》,桀骜不羁的梅芙融入美国文化,心底依旧怀念爱尔兰的童年和家庭生活。《情感之泉》中的人们就生活在她童年时的家,花园里的金链花树闪耀着黄金般的光泽。

    但梅芙再没有回去。

    《情感之泉》的童年故事中,那个孩子聪明率真又爱表现,她看起来既像作者本人,又像是故事中马丁与迪莉娅的女儿莉莉。她十三岁在修道院寄宿学校时,在唱诗班无故被修女语言暴力并当众受辱,使她不得不以“世上真有魔鬼的法力”为由来宽慰自己,这件事打破了少女的宁静,一直困扰着内心。

    成年人的生活既单调又波折,只要看看休伯特和罗斯、马丁和迪莉娅的家庭就能体会。在系列故事中,作者以不同的人物视角立体呈现夫妇们的过去和现在。《年轻姑娘可能会糟蹋她的机会》中,休伯特回忆与罗斯相识相恋,想起他们刚到都柏林时,搬到萨默维尔街顶楼时罗斯的欢快脚步,他们喜爱风雨无阻地到绿地公园散步,罗斯开心地喂鸭子、惊叹设计巧妙的花坛和精心培育的花草。后来他们搬家,罗斯为远离公园而哭泣,如今,他们已经三十三年没有再进出过公园,他们唯一的儿子约翰成了神父——他决心不再继续被母亲围困,摆脱压抑的家庭,服从自身脆弱的天性,罗斯甚至不能再亲吻他的手,这些都增加绝望和空洞的份量。

    《可怜的男男女女》以作者视角写休伯特与罗斯的日常生活,当丈夫为生病的妻子送来晚餐时,妻子先是落泪,再是丈夫喊“现在是什么让你苦恼?”,妻子认为“我觉得重要的事情可能不是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并说出“我讨厌虛假意的人”,丈夫回复“你是发疯了吗?”…因为这么愁闷,孩子又不在,不被谁需要…罗斯关注起身边可怜的人,她总给乞讨的残疾人准备吃的,请无家可归的母女进家,送出手套和胸针,但是受赠者并未心存感激,甚至害怕在路上偶遇因“自我感动”想拥抱他们的罗斯。

    对于罗斯的顺从与惴惴不安,休伯特从不理解,罗斯从不说明,对她来说,有一个在晚饭后可仔细照顾的花园就已经很满足了。直到罗斯死后,休伯特还仿佛能从窗口望见那个俯身劳作的花匠罗斯,他看到她留下的缝纫机和上面总是搬来搬去的植物,但他并不感到悲伤。

    马丁和迪莉娅也许过得好一些,他们有两个可爱甜美的女儿,之前还有一个小男孩,《最大的孩子》中讲了这个孩子只活了三天,那时马丁希望妻子能振作一点,迪莉娅实际上是独自挺过来的,她将已死的生活复活,像她种的无数蕨类植物。只因迪莉娅是这样一个非常有爱心且细心的母亲,日夜辛劳,将女儿照顾得很好,她还收养了三只小狗,熟悉它们的喜好,在盆栽间留出位置给小狗睡觉。没有马丁的话,她也许更自在,但她从没有那么说过。

    《非洲的故事》是一个温和细腻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位退休主教到迪莉娅家做客的事,年迈的主教从南非回到家乡爱尔兰,在这里他已没有亲属,迪莉娅父亲是主教的朋友,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在农场里长大。他在见面时说迪莉娅长得很像她的祖母,他说起她的善良勤劳。他参观家居和花园,说视觉中的事物有如映像,他让迪莉娅觉得熟悉亲切。后来主教问她有几个孩子,她说起那个男孩。

    “迪莉娅,今天我来这里真是非常幸运,我本来不知道你儿子的事情,我来是为了找你,现在还找到了他。他会给我讲解各种注意事项,我希望我在那边能比我在这里时过得好。我首先会见到你的儿子。”主教说。谁能像他这样体贴宽慰一个母亲的伤痛。

    回顾生活经历和内心挣扎,主教感到自己是“内心的流亡者”,他对自己的价值有所怀疑,但坚信自己天职的权威,感觉在为信仰而战,但当他把亲弟弟留在故土荒地上颓废时,他又怎么期望自己能帮助拯救周围人的灵魂。主教走过的乡村道路,有的消失了,有的还在,还在的那条路,是他心中庞大迷宫中唯一认识的路,袒露一切的路。这其中也许有作者梅芙的心声。

    小说《情感之泉》是本集的最后一篇。由马丁八十七岁的双胞胎姐姐珉讲述,迪莉娅去世后她照顾马丁直至他去世,后来她回到自己的公寓“思考人生、罪过和惩罚”。《情感之泉》串连马丁的一生,实际上是珉的生命回顾。珉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但她把机会给马丁,她反对弟弟结婚,家庭会使他成了无名小卒,两个妹妹同样为家庭所累,珉继承了这个家照顾母亲,她反感婚姻,反感身边这些“奇怪”的人:她的父亲,弟弟妹妹们,迪莉娅和她的阿姨玛格。珉是个绝情的人,她和母亲一起嘲笑懦弱的父亲,讨厌他养猪甚至为卖猪悲伤讨厌他总爱戴的旧帽子觉得他“碍事”,父亲只好游荡在家庭之外,直到死去。”解除了大家的负担”。

    珉为马丁自豪,把他看作摆脱贫困生活的希望,直到他结婚离开。珉多么憎恶身边的人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打破她的理想秩序。马丁和迪莉娅的婚礼幸福满溢,“情感之泉水涌起”,她当然没有忘记当时的花园鲜花簇拥,人们为爱情的新生活欢欣鼓舞,对她来说只是海市蜃楼。美好的事物从来不能触动珉,她看见玛格因为快乐而展现的年轻脸庞,竟赞叹空气像珍珠母贝,珉觉得她应该进疯人院,她就曾亲手送妹妹进去。珉坐在公寓里离世之人的物品中间,他们的椅子、书本、他们预留的空间。她评判他们的生命轻重,却很少触碰自我——那颗磐石般的心,她的母亲爱夸她是不屈不挠,最具理智的人。

    表达的空虚、情感的空虚、生命的空虚,足以致命,半个世纪前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梅芙·布伦南笔下的人们普普通通地活着,好像并没有什么可对生活妥协的,从梅芙那里得知他们的内心对白,被看重的,渴望的,寻求理解的,纷纷扰扰。

    还记得某天下午休伯特下班后,很想走路回家,他心里存着巨大的疑问,生活的窒息感从何而来?生命一定有比这更多的东西,他试图从路人的脸上洞察出驱使他们每天继续生活下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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