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亦会接触很多场景,熟悉的,陌生的。有些人有些事仿若浮光掠影,闪过脑海,而后不留痕迹。而有些,却长久驻留在内心的天地,成了最长情的人生陪伴。这难忘的“有些",是不需要用回想二字来加缀形容的,而是脑海中的信手拈来。
于我而言,难忘的人寥寥,而难忘的事,却总能浮现一二,若断定那件事更为刻骨,我无法轻言说出,一些轻而易举就能言语的事情总不能达到刻骨难忘的层次。而且,这种刻骨难忘是潜入心声的,只能用心去叙述,用一种年月累积的沧桑去描绘,用鲸鱼忧郁的眼睛去观之,也许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真正抒发这些刻骨难忘的情怀。如果硬是要我强调一件有些中的某个,也许我不得不将其列举出,当然,我绝不承认我对它有着所谓唯一的钟情,而是在我仓皇淋雨逃窜到寝室楼道的那刻,嗅到了来自数年前同样场景的气息,要明白,我所要抒发的一切都源自偶然的惊觉,而非一种矫揉的刻意。
斑驳是对它最直观的写意,它便是一个不经意的名词,楼道。由始至终,我都执意地认为配的上斑驳二字的楼道才是所谓的楼道。它一定有着孩童不知所然的胡乱涂鸦,有着各家各户残弃堆积的旧家具,有着需要大声疾呼才可唤醒的昏黄灯泡。所有在脑海里能留痕的美好都必得配以最颓败的点缀。其实,我对这些颓败的点缀是颇有惧怕的,怕楼道拐角处面容扭曲的大熊用它深黑的眼眸把我吞噬,怕去世的外婆突然安详端坐在被妈妈丢弃的旧沙发,怕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听到濒临下台的灯泡呜咽出滋滋的哭泣。而矛盾的是,我又无形地加入对这番颓败的构造,废弃的小学课本以及铺尘的墙壁上漫无目的的指甲抓痕。年幼无知的时候,究竟是要凸显无知吧,而那时候的我便是一副敏感无敌的姿态,就已经默然地去无限感知我想感知的一切,想想也是后怕。而生活就是一场夜雨厮杀松林后的晴朗,就像楼道那面糊了报纸的窗洒泻的阳光,我一直都不好奇爸爸为什么不去买一块新的玻璃安上,我相信爸爸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一切,就连报纸都是我去粘的,而且粘的那么飘摇,那么彰显漫不经心。那扇窗四季开敞,偶尔我也会抱怨暴雨后窗下区域的潮湿,而每次总是在心里嘟嘴,这种无关大雅的事没必要拿到台面示人,妈妈依旧念叨着公司的琐事,粗糙地摘着韭菜叶,而我,依旧放不下那扇未关的窗,而我,终究是从未关上它。以父母对待楼道这扇窗的态度,我便联想到他们多年来对我思想的放养,不然,我也不会总写些不明所以的文章。其实,正如我所说,生活会有晴朗,关于楼道的记忆不是为一种灰色全然涂绘,那扇糊报纸的窗也会有彩虹偶然光临的时刻。楼道是寂寞的,寂寞是我的,而我的歌声是快乐的,因为整个楼道都伴我唱和,我享受那种无限扩音的感觉,那种激起我内心小欣喜的感觉。我觉得鲜有什么声音能与它相媲美,除了爸爸的脚步声。我稚气不脱的声是一首没有填词的乐,而爸爸的步伐,却是字斟句酌积淀沉厚的诗。我不知何时起开始形成的失眠习惯,我想,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未梦而声临,欲睡而惊醒之际。爸爸因工作原因总要戴月而归,星星都倦了,疲乏眨着星辉,而爸爸却才踏入昏黄楼道。我不是特别崇拜爸爸,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他拥有一种唯物主义的极佳精神,所以我想他是从未附加思索地完成上楼就是上楼这种行为。不管是怎样的夜,我偷偷地把头蒙进冰凉的被窝,脑瓜格外清醒,终于要用自己频率极低的呵气温暖被窝之微醺入睡之时,便被那熟悉的步伐再度唤醒。那种独特步伐极具魔性,像突如其来的醍醐灌顶,我便不顾窗缝里灌进的嗖嗖冷风坐起,穿着秋衣以打坐般姿势神愣,然后便听到妈妈问爸爸吃饭了没。日复一日,这种独特的步伐没有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抽离出苍然的感觉,如果我只凭声断人,一定猜得步伐的主人还是一位青葱活力的年轻人,而事实是,爸爸那多年不更频率的步伐由最初真真正正的活力演变成急迫归家休息的无奈选择,有时候揣测这步伐的深意,我便会悄然落泪,步伐声依旧是真,岁月催人老也是真。
对比我所现居的寝室楼道,墙面的瓷砖贴的真是严实,光洁,光洁地都能照出青春的荒唐麻木。曾经家里的楼道,涂鸦,灰尘,脏到都能看出墙壁原本的颜色是乳白。我不明白我要表达的,只是,关于这偶然跳跃在脑海的楼道记忆终于成了我所避讳的“记忆”,当我写完这篇文,我便知道我早已不是那个我,那个为了一点点的恐惧抑或欣喜而执着的我。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依旧乐意接受所有的古旧与一颗敏感的内心,因为我的心所容纳的,便像那陈旧楼道所容纳的,积尘,却偶尔会迎接雨后的潮湿的阳光。
我忘记了是哪年哪日,我选择了愤然撕下楼道那扇窗破败无比的报纸,我亲手粘贴它,我亲手毁坏它,我不明白在岁月的悠悠之溪中我清醒了什么,我污浊了什么,我只知道,是时候要直面窗外的狂风暴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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