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佳露[2]

作者: 蔡志远 | 来源:发表于2018-09-24 13:29 被阅读0次

    “师父,你真是一天三变样。昨天才变了村妇出去,今日又变成一个脏兮兮的僧人,这是打算去哪里?”年少的色邪看着师父,愣头愣脑地问。

    师父低头整理身上脏臭的僧袍,有些微笑,但并没有答话。

    稍年长一些的罗刹女在一边打坐,她抬起头看了看色邪,面无表情地:“说你这蝎子愚笨,你还真是只长尾巴不长脑子。师父今日必是去度化凡人,要是以法像示人,岂不是坏了规矩。”

    “规矩?”色邪不懂。自她来到大雷音寺,她听过不少的规矩。但这些规矩是谁定的,为什么要定,她一无所知。

    师父整理好了衣物,抬起头对色邪说:“规矩诚设矣,则不可欺以方圆。色邪,成事者必须要守规矩。规矩是师父告诉你的,所以师父的话便是规矩。你若能守规,定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否则,未来一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色邪看着师父,觉得一阵颤栗。她还想再问,师父已经腾云而去。

    色邪回头看罗刹女。罗刹女也看着她。

    “你道行浅,以后记得凡事不可多问。”罗刹女幽幽地说,“知道的越多,你大灭的越快。修炼这么多年,你我都不愿前功尽弃。”

    “可师姐……”

    “别再提什么师姐,我终究与你有一场渊源,我不想因为和你声气相投,最终懊悔终身。”

    说罢,罗刹女继续闭上眼睛打坐。

    色邪看到,罗刹女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清澈无比的泪,顺着脸颊,狠狠地砸向凡间。

    复育面色依旧苍白,他衣袖里的十个铜钱随着他的步伐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这要是在以前,这种声音足以刺激的他去打来些酒,小酌一番。但今天,这铜钱的每一声撞击,都隐约变奏出丘天机的那句话:我只有让你一死了之。

    他为什么要让我死?

    他凭什么要让我死?

    他怎么样让我死?

    这些问题不断地在复育脑海中跑来跑去,跑着跑着,就从他的嘴边跑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让我死……”

    “没人让你死,施主。”

    复育吓了一跳。他停下来,发现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黑影,身高丈六,身着长袍。细看时,那人好像没有头发,光溜溜的一颗脑袋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张扬。

    “天黑了?”

    “天没有黑,是施主的眼被障住了。”

    身边走过两个农夫,一脸疑惑地斜眼瞧复育和光头。等走过他们,一个农夫对另外一个农夫说:都戌时了,还说天没有黑。这俩不是疯子就是瞎子。

    复育回头看看他们,又抬头看看天:“是黑了。”

    那光头坚持道:“施主,天没有黑,是眼被障住了。”

    “你是谁?”

    “我只是个过路的出家人。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有什么障。”

    复育不说话,仔细地辨认自己是否和面前这个高个子有渊源。

    “你也是给丘老爷代笔的人吧?”他终于还是想不起是否认识他,茫然问道。

    “那丘天机,是三世修行之人,因此此生尽享荣华。你等学子为他代笔,也是命中注定,改变不了的。”

    复育深深地叹了口气:“命中注定,我不想改,也改不了。但他为什么要杀我”

    光头道:“这人世间,尔虞我诈之事多如牛毛。你为他代笔的文章让也许就让他被举了孝廉,他得了利好,但你却变成了他最大的危机。”

    “危机?”

    “既然你写出的文章让他变了孝廉,你也有能力变成孝廉。就算你不成,有朝一日你向世人说出代笔之事,他也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后果。所以,他不杀你谁杀你?”

    复育惊恐极了,两步跨到光头近前:“师父可有打救学生的法子?”

    光头微微一笑:“贫僧打救不了你的。天下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高僧明示!”

    光头从身后的破旧僧包里拿出一页娟书“施主,贫僧手中有本佛说八大人觉经,你可仔细钻研,自可辟祸。”

    复育战战兢兢地接过来,疑惑逐渐替代恐惧占据了他的脸。

    “一本经书,可以辟祸?丘老爷又不是妖鬼。”

    “施主可知,为何你会被丘天机架上这生死之胁?”

    复育摇头。

    光头淡然一笑:“施主是被世俗蒙蔽了双目和心灵。你若不是想着荣华富贵,岂能竭尽全力写好丘天机的颂词?这世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凡人都被利欲左右,因此才生出了许多的杀戮和祸难。贫僧是想说:施主虽然苦读数年,但所读并非圣贤。”

    复育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要反驳,但却不知从何驳起。那僧人笑了笑,举手施礼,转身离去。

    佳露儿吃饱了。

    这是自母亲离开以来,她吃的最饱的一次——尽管她吃下的粟饭,仅仅是复育的一小口,但她也吃的很饱,饱到吃完之后,她走都走不动,只能在温暖的灶台上睡下。

    天已全黑,佳露儿终于睡醒。她在灶台上伸了伸懒腰,看了看还有大半盆的粟饭,打算再搬走一些,以备之后没有饭辙的时候慢慢享用。就在此时,她听到了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吓坏了,想要躲,但是锅台上一片平坦,根本没有藏身之所。再看看细窄的墙缝和远处的柴禾,她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早上是如何跳到这里的。

    油灯被点燃的一瞬间,复育和佳露儿四目相对。

    复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陶盆里的粟饭,转手,拿起锅帚。

    “完了。”佳露儿想,锅帚虽然不大,但对自己来说已是庞然大物,一帚下来,自己必定死于非命。她想求饶,但她听到的,只有自己发出“吱吱”的声音。

    复育走到她面前,她咬着牙,缓缓地闭上眼睛,等待那一瞬间的到来。

    “我在世上痴活数年,一个朋友都没交到,没想到今日里竟然来了个客人。”复育拿着锅帚,叹着气细细地把佳露儿弄到灶台上的粟米攒到一起。

    “倒也奇怪,我这穷家破烂,平日里连个飞虫都懒得进来,你倒有雅致光临,想是比我还穷吧。”

    佳露儿不敢动,眼睛也依旧不敢睁开。

    “好了,我要生火热饭,你赶紧回家去吧,被你撒到各处的饭粒我给你放在地上,你要愿意带走,就带走好了。”说完,复育拿着一小撮粟饭团子,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弯腰放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我就放这里了,你自行拿走吧。”

    佳露儿听到这声音离自己有些距离,密封着眼睛,悄悄观察那个男人。

    这是佳露儿第一次见人。在自己出生不久后,母亲曾经给他们七兄妹说过关于人的见闻。

    母亲说,遇到人一定要躲开,他们最善于夺命。

    母亲还说,人很自私,他们吃不完的东西,宁可扔掉也见不得我们鼠辈食用。

    母亲甚至说,人善用心计,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蒙骗同类,杀戮同类。我们鼠辈且不弑鼠,人却什么都做的出来。

    佳露儿在母亲的启蒙教育下,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形象,那形象四肢发达,凶神恶煞。

    今天,她第一次见到了人,但是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却细皮嫩肉,一脸瑞和。她看着他弯腰,小心翼翼放饭团的样子,不敢轻举妄动,她怕自己稍有不慎,面前这个人便会诱杀自己。

    “你走吧。我在这儿你肯定不敢逃,我现在要出去,你走了我再回来。”

    复育手里拿着几枚铜钱,出了门,往张耳家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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