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爱惨了我身上这股乖张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擦拭着我的枪,面前的地上还躺着一具新鲜的尸体。他说的话让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现了什么问题。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嗤笑了一声,等我觉得枪够干净了,才斜眼瞅着他:“杜先生,您这话说的,可真是没什么意思。”
他的胸前别着一枚烫金玫瑰的胸针,附着薄脆的冰晶,衬得整个人愈发冷艳冽骨。
我挑挑眉看向眼前矜贵的雇主杜先生,轻嗤没再作声,抵着手枪转轮翻了个漂亮的挽花。
银货两讫的生意,你拿什么来爱我?
杜先生见此,倒是颇有些兴趣似的勾了唇角,言笑晏晏俯身低道:“不错。”
可他眼中分明没有笑意。
再次见到杜先生时,我带着满身的酒气刚从一场纸醉金迷的变装聚会里脱身,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哼着自己都不清楚的曲子溜溜达达准备回去。
杜先生就站在前方,这个人笼罩在光里,着装整齐,彬彬有礼,真是好一副斯文败类的皮囊,而路边是他那辆内敛奢华的车。我咔嚓咔嚓嚼碎了糖,装模作样的朝他行了个礼,配上身上穿的中世纪贵族服装,倒还有几分味道。
杜先生似乎总在笑,每次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差丝毫,见了谁都是这张假皮囊。
真讨厌。
“杜先生,晚上好。”我咬着舌尖儿抵出每一个字,不自知微扬了尾音以表我的不满。
“晚上好。”杜先生温声笑道,笑意不减,“喜欢什么味道的?”
我一怔,对于杜先生突如其来的话隐隐有些不安,攥在手心里的糖棍愈发用了力道,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接话,似乎是想要察觉些什么,心下却不安得涌起来。
杜先生含笑望着我,任由我打量,将方才的话又同我问了一遍,“我是说,你喜欢哪种味道的糖。”
心一紧,旋即敛下心里头的情绪,我硬着性子挑眉勾了他一眼,乖张劲儿都灌进骨子里,整个人都笑得满不在乎,却偏生要无辜笑道:“不喜欢,顺手拿的。”
连同眉眼都带了些许刻意掩下的戾气。
杜先生敛眸低笑了一声。
街头路灯昏黄的光晃进杜先生的眼里,熠熠生辉,燃着星子。嘴角勾了笑意倒是平添几分温润。
只几秒便稍纵即逝的紊乱心跳声……
我不动声色掩下情绪,笑笑朝杜先生微弯了腰身聊表歉意,踩着亮得发锃的皮鞋踏在空旷的马路上,发出空灵的鞋跟声。
寂静化在夜里。
我简直猜不出他的笑声里隐匿了多少难以猜忌的微妙情绪。
其实,我很喜欢树莓味。
他不急不缓的尾随在我身后,保持着一个不会让我警惕的距离,一时间,空旷的街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脚步声。
在他跟着我走了差不多两分钟后,我开始不耐烦了。于是我转过身,盯着他:“杜先生,您大晚上出来,不是为了陪我散步的吧?”
他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可否赏脸,陪我喝一杯?”
啧,这人,说个话都是拐弯抹角的。我几乎都能猜到他的意图,莫非是又想雇我做清洁工。我懒得和他弯弯绕绕,但看他笑的那副模样,我转了转眼睛,滑着舞步到他面前,像邀请他与我共舞般伸出手,微微弯腰看着他,笑的戏谑。
杜先生也不恼,甚至饶有兴致的接受了这个邀请,拉着我上了他的车。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一路杜先生的话并不多,只偶有问过我那么几个平淡无奇的问题,皆是被我敷衍答辽作罢。
空气里涌着寡淡如流水的轻音乐,钢琴曲的音量低得几乎听不真切,在逼仄的车内晃悠悠浮沉。
我单手撑了下颔,直勾了一双眼看窗外光怪陆离的夜景灯光璀璨。杜先生的话并不尽然用了心去听。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便是再乖张的性情,也是喜欢得紧。”杜先生的指尖搭在方向盘上,修长食指轻叩了两下,转头看我一眼,眸子里浸了点难以言喻的笑意,“假如没有听说过,那么现在,你听过了。”
他将我欲要脱出口的敷衍话儿悉数堵了个尽数。
杜先生在路边停了车。
窗外流动的繁迷璀璨戛然而止,有飞蛾扑火奋不顾身,自取灭亡。
我被他猝不及防拉进怀里,额头撞上对方衣襟上的牛角扣,胸前的安全带勒得生疼,没躲,却不禁蹙了蹙眉。
“啪嗒”一声解开,杜先生的指尖绕过我的腰际,我甚至能听清腰封的流苏被触及时发出窸窣的轻响,和杜先生的沉稳心跳声。
“杜先生这是做什么?”我眯眼笑笑,冰凉抵上他心脏的位置。
泛着冷光猎猎的匕首已然出鞘了大半,袖肘隐约显出利器轮廓。
杜先生不怒反笑,欲要凑上前来,我眼底掀起一丝不耐烦微微偏头,热意便尽数涌上我的脖颈。
“我记得,宋先生今年才二十一岁,也才大学的年纪,嗯?”杜先生一点也不顾忌胸前抵着一把利刃,行事愈发轻浮,凑在我耳廓低声闷笑,“当真是小孩子性情,乖张得厉害。不过……整个人都是树莓味。”
我偏着头,低眸敛了笑意,连同声音都冷了几个度,淡淡道:“高中那会儿就肄业了。”
手下的力度一点也没松懈,勾破了杜先生高定西装的布料,旋即便将匕首收鞘,退开了些许,后背紧贴着座椅,在杜先生的注视下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
旁若无人叼在口中点燃。
树莓味爆珠香烟,咬破爆珠,淡淡的树莓味便蔓延开来,微微的酸。
杜先生一手勾着烟儿,顺着缭绕的烟雾轻轻捏过我的下颔,温声笑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我拍掉杜先生的手,烟雾咽进肺里,眯眼瞥了他一眼。
“杜某诚邀宋先生谈个恋爱,如何?”
差八岁。
我笑了一声,暧昧的香烟味甜腻的树莓味,矛盾至极,又合适不过。
我把烟尽数吐在他脸上,像个调戏良家少女的纨绔子弟,可惜他不是什么良家少女,我也不是什么纨绔。
“杜先生付得起这个价吗?”
“只要宋先生开口,杜某必定竭尽全力也让宋先生满意。”
说起来,杜晦和我也算老相识,所以对他提出想和我恋爱,是我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不过……
“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想要杜先生一颗真心,怎么样?”
世间最虚伪的,就是没来由的喜欢。杜晦既然敢招惹我,那就别想全身而退。
我眯着眼,戳着杜晦的心口,轻轻的敲击,好像要敲开他的心看看,这人到底是存在什么心思。
杜晦啊杜晦,我们都是一类人,你拿什么谈喜欢?
差八岁也学着说喜欢,试着去吐露爱意,情愫在乱了节奏的心跳里暗涌,眉间落下的吻残留余温,浇得遍体滚烫。
我掰着指头想,我同杜晦已然差了三个代沟,可他同我一样,皆是爱惨了热烈俗气的红玫瑰。
杜先生说,这红玫瑰像我。
张扬明艳。
每每听闻这话,我便总少不了轻嗤一声满不在乎,然后搂着杜晦的后颈,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手段,眸子里勾着媚意,同他接一个绵长而又缱绻的吻,可我又总爱在这个时候一遍又一遍低低道:“杜晦,我好喜欢你。”
我没由来的怕,惶恐不安。
惊起一遭更热烈的爱意。
甜味腻得我发晕,圈掐着腰窝被顶撞,留得是满身淤青与吻痕。
他咬我侧颈,哑着声闷道:“宋逾行,别活成我。”
绵软的薄被虚虚掩着,近日来我被杜晦娇纵得心思都松泛不少,情欲间未曾去细细思虑他那句话到底有何意,沉在爱意里溺死。
我叼了根未点燃的香烟慵懒倚在床头,顽劣伸了脚去踹杜晦,被他猛得攥着光净的脚踝,捏着硬骨虔诚落一吻。
他抬眸望我,眼波里盛着笑意泛滥。
可世事难料,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藏在暗里见不得光的血腥勾当,最是要不得软肋,诡谲风云,但凡落了把柄便是在劫难逃。
有人高价买我一条命。
对此,我道是知晓,转头却是不动声色笑着同杜晦说起爱来,手上的鲜血染得多了,我比谁都该明白及时行乐。
没有那些恨得剥皮抽筋,咬牙切齿,推开一个人甚至不需要那些爱恨纠葛俗套的理由,前一秒爱得刻骨铭心,可下一秒便只要寡淡的一句:
“算了吧。”
这样的场景简直可以夸赞一声戏剧,我和杜晦刚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我叼着烟,穿好衣服,看着床上明显没反应过来的人,活像一个拔屌无情的渣男。
他皱着眉,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算,了,吧。”我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对他的态度也恢复到了一开始对于雇主的正确态度,“杜先生,您还记得吗,这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结束,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不相欠。”
对,各不相欠,可我知道我终究欠了他。我知道他的爱是真的,正因为是真的,所以我更不能连累他。
杜晦咬牙切齿的叫着我的名字,“宋逾行!你是没有心吗?”
我的心狠狠一颤,却笑的更加快活:“杜先生,做生意好聚好散,我就告辞了。”我回避了他的问题,施施然用他说爱我那晚的宫廷礼,暂时结束了这段让我刻入骨血的感情。
宋逾行,踰行,这个名字,都在时时刻刻提醒我不要逾矩,杜晦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原则,让我深爱至此。
我怎么会没有心?我为你打破的我的原则,抛弃了我的信念,甚至栽在了我曾经不屑一顾的情爱上。等着,杜晦,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
我高估了我自己,或者说,我低估了他们。我怎么会想到,明明敌对的人会为了我这么个小人物联手?谁又能想到,为了我这个小人物,把还在研究的毒都用在了我身上?不过也不愧,我也做好了准备,不管如何,都不会牵连到杜晦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在这时候,我疯狂的思念着杜晦,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所以我决定去找他。
我精心的打扮自己,骨头里的痛痒愈发清晰,好像有蚂蚁在我骨肉里啃咬没关系的,只要能见到杜晦,都没关系。
我成功的潜入了杜晦的家,在他的卧室等待他,嗅着熟悉的气息,我居然隐隐有后悔的念头。还没等我细细琢磨,卧室门开了。
我打量着他,肯定刚刚结束了一场酒会,还是那么冷冽,沉稳,动人。杜晦疑心自己喝多了,不然消失已久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床上?
直到杜晦狠狠的占有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承认,宋逾行确实回来了。杜晦却更生气,气他说走就走,气自己找不到他,气愤时他的动作不由更加粗暴。他只觉得宋逾行好像变了个人,乖顺,听话,从前自己稍微粗暴便要踹开自己,现在却承受着自己的一切,紧紧的搂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他的所有。
不得不说,这样的宋逾行,愈发的吸引杜晦。
我娇气的要死,怕疼的要死,此刻我却恨不得杜晦直接做死我,身体越痛,我越想拥有杜晦,最后一次,杜晦,我一定满足你。
我看着杜晦的侧脸,乖顺的依靠着他。我给他留了一封信,信里写了所有的事情。我不会给杜晦机会重新爱上别人,杜晦是我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会等着他来找我的一天。
我忍不住开始咳嗽,杜晦拍着我的背,温声问我怎么了?
我现在哪怕是被触碰都像是在受刑,我想说没什么,可一开口就吐出一口血。真糟糕,居然不是痛死,这个毒,还会腐蚀内脏的吗?
我见杜晦慌了神,还能笑着安抚他:“没事儿,咳咳,一会儿就,咳,好了。”
但是不断流出的血却彰示着我说的话有多么苍白
我死死的拉着杜晦:“你陪陪我,杜晦,你别走。”
杜晦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他那么聪明,那么优秀,这是我爱着的人啊。
杜晦抱着我,居然流了泪。
他早该察觉到,他的宋逾行,那么娇气,乖张,任性的宋逾行,怎么会突然乖顺?
我眼前开始发黑,我却死死盯着他:“杜晦……我爱你……你相信我……我爱你……”
杜晦看着宋逾行眼神开始没有了焦距,他颤抖着说:“我信你,宋逾行,我信你,我爱你。”
他信我。我满足的笑了。我知道他爱我,爱我的乖张,爱我的乖顺,爱我的一切。
我感觉我的意识在抽离身体,那些痛苦也渐渐远离,能死在最爱的人怀里,背负着着罪恶的名字,能有如此结局,我死得其所。
我仿佛在看着一出话剧,鲜血染红的爱意,抱着断了生机的爱人痛哭的人。
好奇怪
我变得,温顺的像一只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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