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野兔

野兔在潜伏卧着

我有个邻居外号叫“能不够”。他大眼睛，紫红脸，黑嘴唇，但鼻子有些塌。春节大年三十下午擦黑背着手，悄悄找我，“叔，逮野兔子去吧？”我一愣，“上哪逮？”他神秘笑笑，“到南河坡。”他看我不解，接着说，“咱偷着乐。”

“大年除夕夜，咋逮？”我疑虑重重。

他从像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大盘子细铁丝圈，铁丝圈一头好像固定在木橛子上，“就用这铁丝套子！”

我迷惑不解，“野兔子吃迷魂药了？傻乎乎地往你套子里钻？”

他耸耸肩，“那是的。”

我不信，“城里人吃野味盛行，逮野兔的人越来越多，兔子的数量越来越少，进化得也越来越狡猾。有的人兴师动众，张网布控，一天也没见根兔子毛。”我讥笑道，“澳大利亚兔子那么多，赤手空拳也逮不住。”

能不够非常自信，“不信，您跟着我瞧瞧！”

我将信将疑，“我能给你干啥？”

“您什么都不干。让您看看稀奇。”他忽然又说，“对，有您干的事，今天黄昏和明天早上都掂着您家的斧子。”

“掂斧子？很简单！”但我更好奇，“兔子恁傻，大睁眼往您套里钻？”我不服，但鬼使神差掂着斧子随他去了南坡。

能不够像个夜猫子，步伐矫健轻快，我呼哧呼哧跟着小跑，也撵不上他。到河坡，他手搭凉棚，我顺其目光，但见河坡起起伏伏，有成片成片的绿油油的麦田，还有镶嵌其间的油菜。河水缓缓东流，偶尔风起，乍起绿波。河堤通往坡下的小路弯弯曲曲，多处发叉又合拢。环顾河景，感觉眼前像铺开延伸的立体画，虽迷人而却看不出有什么活物。能不够不搭理我，又顺着蚰蜒小路，猫着腰低着头像找绣花针似的左右寻找。突然他从小路边捡一个黑豆豆，僵着鼻子闻了闻......接着他给我下达命令，“开始楔橛子！”我迟疑。他用脚尖点点小路正中间，“楔这儿！”我按他的要求，抡起斧子楔带铁丝圈的木橛子......“好了。”他说，接着夺过我的斧子，又神秘兮兮地命令我，“在我后面挡着着我，别让兔子看见我干啥？”我像怕鬼似的左顾右盼，被动地傻乎乎地站在他后面。他先晃晃橛子检查牢固不牢固，而后在橛子上又砸几下，接着在橛子的左右边用斧子把光滑的路面砸成坑坑洼洼，把一头固定在硬木橛子上方的铁丝活撸套挨地立起来......

按照他的这种要求，我们把几十个带铁丝套的橛子楔满河坡或河堤上。偶尔有行人，也不知我们搞什么名堂。夜幕降临，我们回到村里。能不够悄悄对我说，“明天起五更，拿着您的斧子拾兔子。”

晚上，我满脑子想的能不够指挥我楔橛子的情景，躺倒床上困惑着、猜想着明天能不能拾到野兔子......

第二天，天没有亮，能不够就叫我快起床，拾兔子。好奇心驱使我失去倦意，匆忙穿衣，抡起斧子，像出征的勇士，跑步到南河坡。刚到河堤上，我就发现路边一个兔子被铁丝套子撸着了脖子，七窍流血，龇牙咧嘴死在橛子旁。我兴奋不已，扔下斧子，拔橛子，取兔子。这时忽听河坡下，有兔子叽叽呱呱惨叫，我们寻声望去，一只兔子在蹦来蹦去，像在跳晨舞......能不够大叫，“不好，下面的兔子没有死。”他掂起斧子，冲下河坡，说时迟，那时快，能不够举斧子砸兔子腰，兔子叽哇一声瘫痪不动了，但还挣扎咬人，能不够又一斧子砸到兔子头上，兔子一命归天。

我们顺着昨天黄昏楔的橛子找，共逮到六只大大小小的野兔子。邻居们好奇，纷纷前来讨教。能不够说，“春节疫情不让扎堆集聚，等疫情结束我专门讲。”我说，好说，现在能网上视频，建个微信群，你们回家，让他在线上授课。

邻居陆续走了。能不够说，“别说我不会使用微信，就是会，也不讲。都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是我的专利，不打赏，不教！”我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原来还藏奸呀。”他翻翻白眼，“那是。”我试探问，“教我不？”他爽快答应，“您是文明人，教会您，您也不一定打黄昏起五更逮兔子。”我迫不及待地说，“快说！”

他眯缝着眼，“您给我保密吗？”

我迟疑片刻，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不背叛！”

能不够沉思一会儿，娓娓道来——

“先说野兔习性。野兔喜光怕暗，白天懒夜里欢，卧干燥地方，好吃新鲜麦苗、青草。夏天喜阴凉，靠水旁；冬天喜钻茎场，偎村庄，朝阳躲河坡；爱跑在四通八达的路上。交配在春天，育儿在夏天豆地。”

接着是兔套的制作。选小米一般粗细的铁丝，截成一尺，挽成活撸套。一头固定在一个硬木橛子上方，绕处稍微挖一下成细脖，避免兔子挣扎脱套。下套时，一般在太阳快落一两小时前，人不要太多，应静悄悄的；套子成鸭蛋形，高七寸。取兔子时间一般在五更时，若有活的，用斧子砸腰，尔后捆后腿即可。”

最后是怎么下套子，这是绝活。选准兔子活动区域。整体上是距村庄较远的大坡地、河坡地。同时坡地又有通向村庄的生产路。也就是这个区域白天基本无人来此，就是有人也是来去匆匆，不在逗留。进了兔子活动区域后，要选准下套子地点。一般情况下是先入大路后入小路，而后仔细观察是否有兔子屎。看是干的，或是湿的。干的，兔子在前几天在此活动过，或远或近；是湿的，肯定就在附近。若有田间斜小路，或羊肠小道，且通向大路，那么兔子晚上就活动在斜路上或地头上，下套时从大路口，一直下到小路深处。兔子是敏感的，也是一往无前的，当它入套后，套圈碰耳朵就猛往前窜，结果越挣扎越撸得紧......

故事讲到这里，大家明白套野兔子的奥妙，而我心里却不安起来，感觉成了能不够的“叛徒”。但还有一点没有暴露——为什么能不够“在橛子的左右边用斧子把光滑的路面砸成坑坑洼洼，把一头固定在硬木橛子上方的铁丝活撸套挨地立起来？”读者可去领悟，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