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我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把它布置得很好，等你回来。

你不来，无人来，我一人在。

我手植春花，花败了几季，你在我不了解的很远的地方。

我期望夏雨，雨过后天晴，你寄了一张北方寒冬的相片。

我侧卧秋石，石底漫青苔，你打电话来说忙碌地很充实。

冬天刚开始，这里的雪不很大，稀稀拉拉胡乱地飘。我披着厚厚的毛毯窝在小小的木屋里，炉子上搁着生冷的食物，壁炉里没有一点火。只我一人窝在小小的空空的木屋里面。

我忘记了捡柴火，在还有柴火的时候。在还有柴火的时候，我用四季里所有美好的时光想念你，以及等着你，甚至在寒冬里在我小小的冰凉的木屋里，我都不曾停止对你的念想，像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执念。

我将你的相片，你的声音很好地护在胸口，即使我的头发枯白，我的视线模糊，我的脸颊沟壑纵横，我的双腿渐渐僵硬，我的手指感觉不到毛毯的温度，我的身躯牢牢地蜷曲在我的一把椅子里，即使这样，我仍把你留给我的一切紧紧抱着。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在剧烈地跳动，我知道，我知道它在为谁而跳动。靠着这动力，它狠狠地跳动，噗通，噗通，噗通。这噗通，噗通的声音穿过我的胸腔，穿过厚厚的毛毯，穿过小小的木屋，在这一方世界里传播。

这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传到我春天植的现在已经枯了的那束花身边，花不语。这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传到夏天我期盼的那场雨现在已经是结了冰的池塘旁边，池塘沉默。这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传到我秋天躺过的那块现在已铺了一层薄雪的石头旁边，巨石无言。

都是寂静的模样。

噗通，噗通，噗通。

只有我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

慢慢地，这颗心脏的跳动慢慢，慢慢慢了。啊，不，请不要停止，继续跳动啊，我想呼喊你的名字，声音却无比嘶哑难听。我想站起来奔跑到我的花前，却发现双腿早就失去了知觉。

通，噗，通。

它艰难地完成这一生最后一次跳动，彻底地在我的胸脯里睡去。

此时的我已寒凉入骨，悲喜不再。

年岁的风从我小小的木屋的窗子里吹进来，吹进来了。于是我小小的屋子里也有了风雪和寒冬。

我的花，我的雨，我的石，我为你建的世界，慢慢被掩盖。这些，我不说，你不知。

终究，一切被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雪，被这肆虐无忌的狂风暴雪完完全全地不留缝隙地覆盖了。

但是啊，我用对你的想念编织的这方世界，纵我身体残枯，思念不败，天穹不塌。

当你某天突然记起回来的路，当你回来，当你看见那株枯萎的春花，路过那湾清清的池塘，坐在那块蔓延了青苔的巨石上。

不要讶异，我亲爱的小孩，那都是我爱你的痕迹，过去，现在，将来。

一六年五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