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对她的母亲,一直有种很深的痛惜感。
其实她后来是怨恨她的。
特别是当她在酒店上班的半年之后,她遇到了很过分的客人。
当时成青正在熟睡,接到小五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小五在电话里几乎不成声,好半天,才请他去接她。
他到酒店门口时,小五正抱着胳膊蹲在那时,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看到他,松了—口气,对他说:“先带她回去吧,她受了点委屈。”
成青这才看清小五的样子,头发是乱的,衣服也乱七八糟。他心下觉得不好,拉起小五,轻声问她:“要报警吗?要不要去医院?”他已经认定是小五是被强迫的,他认为警察能受理案件。
但他的话一说,旁边的女人脸色就变了,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意思?你要报警吗?”
成青看了她一眼,“他们这是强奸!”
女人脸上浮起一丝讽刺,“那里面不知有多少披着制服的人,谁会受理?”
成青没有理她,看了小五一眼,小五抬起头,脸上竟然还有指纹,应该是在挣扎中,被人打的。成青心中一酸,“你想怎么样?要报警吗?”
小五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先带我走吧。”
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然而嗓子还是很哑。
成青也意识到在这里讨论这种事不是太好,便带着小五上了车,他找了旁边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带小五回到房间到,才发现小五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妈妈”两个字。后来太久没接挂了后,又换了一个“爸爸”的称号接着打。就这么一直循环。
成青问:“不接吗?”
小五说:“我一会儿接。”
成青心中颇为奇怪,一是因为小五竟然不让母亲来接;二是母亲在这里,竟然让她来酒店上班。难道她不知小五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吗?但这些问题都不急切,他仍旧说:“即便不报警,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小五点点头,道:“我先洗个澡。”
成青下意识觉得应该留下证据。便仍旧建议道:“先别洗,还是去医院留一下证据吧。”
小五摇头,“没用的。”她声音低下来,“他们,本来就是……”
她没有往下说,但成青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知道小五未没有成年,便又问:“不告诉你母亲吗?”
此时正好她母亲的电话进来,小五便按了外接。
小五还未口,那边就有一个声音气急败坏,“你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小五说:“我……”她说了一个字,眼泪便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人在面对自己的亲人时,委屈更甚。
那边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怎么了?”
成青见她哭得没办法说清楚话,成青便接过电话:“阿姨你好,小五被人那个了,现在正在酒店。我们一会儿去医院检查一下,还在商量要不要报警……”
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对面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但说到“要不要报警”的时候,女人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报什么警?她说要报警吗?”
成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却仍道:“是我觉得应该报警?”
此进进来一个男声:“你是谁?为什么替她作决定。”
成青道:“我是她朋友。”
那个声音又道:“她人呢,为什么不自己接电话!”
成果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很堵,女儿出了这种事,不是应该安慰、守护吗?为什么先质问这种“应该不应该报警”这种完全不应该讨论的问题?!
他心中一阵烦躁,“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你们这种态度的话,我建议你们暂时不要给她电话了。”
他没理电话里的高声喊叫,轻声问小五:“小五,我先把电话关机了吧。”
小五刚刚停止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看着成青,用力地点头。
成青挂了电话,蹲在小五面前,“我刚才报了酒店名称,这个小城不大,估计你母亲一会儿就坐来,你如果不想见他们,我们换家酒店吧。”
小五流着泪点头,“我不想见他们。”
小五把手机关了机,又换了家酒店,折腾到此时已将近四点。成青问:“真的不报警吗?”
小五摇摇头,“我母亲不会让我报警的。”她捂住脸,“你不知道,我们家……如果我报警,给家里带来麻烦,我妈会被他打死的。”
他……成青问:“刚才那个男人。”
小五道:“我妈这些年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脾气很暴躁……”
小五没再往下说,但成青已经明白了。
成青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却一家三口极为和睦。各种亲戚也基本好相处。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另一种母亲,以及,另一种必须为母亲委屈求全的女儿。
子女不应该是父母心中的宝贝,一直被保护着吗?
成青眼里似乎进了灰尘,变得极为酸涩。他顿了顿,道:“即使不报警,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既然这种酒店常见,还是小心一点好。”
小五吸了吸鼻子,轻声“嗯”了一声,片刻后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钱,大概七八百的样子,“只有这点钱。”钱是被人塞进去的,没有经过整理。成青一下子明白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假如没有发生这件事,那么小五应该只有一张。
但是她能按时回家。虽然会喝点酒,但是此时应该已经入睡了。
他沉浸在对小五的怜惜里,突然听得小五轻声道:“我以前以为,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
“一样控制欲强,我去哪里,去多久,身上几块钱,交了什么朋友,电话多少,几点回家,都要一一报备。我怎么想,想做什么,想交什么样的朋友,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妈妈安排的。”
“……直到,我上班后,认识了别的人,接触了别人的父母。我才知道,原来别人的妈妈是不一样的。”
“他们会认真的夸自己的儿女漂亮……但是我妈妈,从来没有夸过我。我妹妹也一样,我妹妹长得不像她,更像父亲,她第一次回去看她,她那时七八岁吧,冬天冷得鼻涕直流,她的第一句便是:‘怎么这么丑。’那时我妹妹第一次见她。之后她每次回家,妹妹都躲着她。”
“我以前真的以为,母亲都是这样的。”
小五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成青听出一种“杜鹃啼血”的感觉。他很想抱住她,但他没有,也不能。
原来真正的伤害,真的都来自至亲。
小五被陌生人这样伤害,最终也敌不过亲人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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