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是双11当天最寂静的人了。
没有参与任何抢购,也不用等待退款时间的到来。
因为他在做梦,一场黄粱一场惨象,轮番交替……
梦境牢牢锁住了他的身体,所以直到现在,他可能都没有醒。
或者,在醒来的间歇里,又被蛛网般的幻境拉回去,做了茧中人。
-梦境第一重- 初生
温暖。白色。液体。包裹感。
是与生俱来便熟悉的感觉,抑或是每个成人在滂沱雨夜都思念的地方。
无比的寂静,只有缓慢有力的心跳声,互相回应着。
怦怦怦……一下又一下……
他天生就该在这的。
无需考虑过去或未来,就聆听着这韵律,体积一点一点地胀大。
不用怀疑,不必承受否认,不必跌倒后爬起来,再痛痛的摔一次……
他什么都不用做,他只是呼吸着,这里没有风雨雷电,只有似轻柔白纱的梦幻。
没有成吨的压抑,只是飘飘欲仙,宛如鸿毛。
怦怦怦……一下又一下……
好像这一刻,就似永恒。
他感到舒服啖气一口,这时候,变故突然发生。
啊……啊……啊……
伴随着撕裂不成句子的惨叫,他感到天旋地转,一种全世界将他抛弃的孤独感。
于是他伸出手,努力地想去抓住什么,但只抓到满手的粘腻。
他已经被这个世界排斥在外了。
因为,他注定,是个异类。
啊……
-梦境第二重- 怨恨
又是一个没有曙光的日子。
他捅着地上的蚂蚁窝,在阴雨到来之前,阻拦这些小不点回家。
雨滴还是落下了,啪嗒,打在他后脑勺的旋儿上。
他继续捅着,连姿势都不曾换。
面无表情的脸上,住着两个无限的黑洞。
雨已经将他的布外套,打湿成了黑色,沉重的,跟他头顶的乌云,混成了一团。
这时候,他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挥挥手脚,似乎做了什么动作。
跟着,他突然站了起来,甩开手里的尖长木棍,跟着那影子走了。
走着,走着,走着……
到了一扇褐色的大门前,那大门顶上,摇摇欲坠着一块招牌,印着四个大字。
他看了看,只认得第二个,“心”字。
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他便自己往前走。
大门缓缓打开,血盆大口模样,吞噬了这小小身影。
沿途走着,他看见了地上很多木块、废墟,被丢弃的物什……
雨越下越大,几乎劈头盖脸了。
这孩子终于像有了意识般,开始快跑起来,一直跑到那唯一一座建筑前头。
打开门,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片黑暗。
刚踏入,就有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排着队往他头顶撞。
他嘴唇蠕动,感觉有一点烦躁。
啪,这时候,灯突然亮了。
于是他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有不少板凳,横七竖八地摆着。
最前头是一个大大的,那玩意儿应该叫?站台?
他不知道,他只是像被迷住一般,往前走,想走到最中央,那束强光照着的地方。
可是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攥住了他的右脚。
把他薅了个腚蹲儿。
他没有喊出来,只是趴在地上,跟那股力量死命地挣。
可能,是他狠狠地踩了那小指一下,那手就这样退回去了。
他爬起来,不顾身上粘了什么,继续地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被什么绊了一跤。
他爬起来,这次蹲下去看,看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毛绒兔子。
他把那兔子抱了起来,却觉得轻飘飘的,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他扭过那兔子的面孔,几乎戳在鼻尖儿上。
就那么直接,大大地,看到兔子另一边的眼眶里,空的。
没有血肉,只有一团黑,干涸的黑。
他喉头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难受。
他拼命地甩手,可那兔子好像长在了他手上。
他感觉他的嘴里塞满了兔子毛,他的呼吸都带着腐烂躯体的味道。
浑身如触电一般,拼命地甩着,甩着……
终于,他受不了了,他喊了出来,他说:Ya……
这濒于疯癫的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待到他再有意识时。
兔子早已经不见了,而他自己正坐在一个瘸腿的矮板凳上。
环境还是之前那么破败,只是身后慢慢传来一股清香。
他努力地抽着鼻子,想尽可能地把那气味都吸到身体里,冲刷刚刚难以形容的感受。
有花瓣落到他的腿上,一片又一片……
粉色的花瓣像是带着磁力,卷着狂潮,都往他身上去了。
此刻,他再没问道刚刚那样的馨香,他的喉头再次涌上了想吐的感觉。
花瓣堆淹没到他的大腿,他已经动弹不得。
他看见两个人,一身白,各自从一侧往站台中间走。
花瓣淹没到他的脖子,他看见,他们穿的或许叫婚纱,他们走到了站台的中间,那束光所在的地方。
不,那是他该站着的地方!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像是被胶粘住了,抿成了一条线。
一片花瓣盖住了他的左眼,他想伸手把它摘下来。
但他忘了,他的手被牢牢地固定住,动弹不得。
他就看着那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尽管他心里涌起强烈的冲动,要阻拦,要分开他们,要彻底地把这一切都打散,
但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当右眼,也被花瓣盖的严严实实后,他失去力气,嘭地一声倒下了。
叽叽喳喳地声音又传来,朦胧中,他听见:野孩子,小蚂蚁,蠢货……
他胸腔地血液急速上涌,冲刷着他的天灵盖。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站起来,全身的花瓣化为乌有。
他的眼睛紧闭着,手里多了一把长针,像是毛衣针那样的。
他挥舞着,跟着激励的轰动的,实则并不存在的舞曲。
扎,扎,扎……
待到他终于停下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从冷汗中睁开眼帘。
看到身旁,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高矮胖瘦……都倒下了。
他嘴角神经紊乱般扯了扯,把毛衣针捂在胸口,躺了下去。
-梦境第三重- 为什么
空气中传来枫糖浆的味道。
他睁开眼睛,瞬间又眯上,在工地仓库里,用五颜六色的串灯绕成一圈“火海”,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用手遮住双眼,缓缓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他在厨台边儿忙活的小女友,正从烤箱里取着为他特制的,巨型牛角包。
刚刚的枫糖味儿,就是那儿传来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舒畅,站起来朝女友走去,从身后拥住她,来了个面颊吻。
还打算动手动脚,却被女友一巴掌拍开。
“一会儿他们就过来了,先别忙着搞我。”
“不会这么快,他们一向是迟到鬼的。”
没想到,这次他的猜测却错了。
房门被哐哐敲响,透露出敲门人不耐烦的态度。
“三哥,开门!”
“三哥!”
哟,还不止一个人。
他走过去开门,一串儿孩子跟蚂蚱似的,涌了进来。
最后进门的是个大块头,步态沉稳,看着年纪也稍长。
那,是他们的“二哥”。
至于他们的大哥,此刻不知道拥着哪个姑娘逍遥快活呢。
二哥走进来,习以为常地坐到那单人沙发上,从长桌上拿了一块面包,问道:“女孩们还没来吗?”
他笑了笑,聚会的原则总不是女士优先,总要给她们打扮的时间嘛。
对,今天晚上这工地仓库一样的地方被打磨装扮,将会有一群男孩一群女孩再次派对。
至于主题嘛,疯狂?青春?总不会是某款酒的名字。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在今天晚上,和他女朋友“共享”初夜。
他可是一直期待、忍耐、幻想着,从他第一次看到限制级画面开始。
嗯,都是那群人带他学坏的。
小伙子已经开始往嘴里塞着面包啤酒,青春期的他们总是一群猛兽,拥有着十足的战斗力。
食物,是他们最常见的敌人。
而性……
终于,在一群饿狼守候了半世纪之久,门铃声再次响了。
穿着五颜六色夏装的女孩们,像花似的飘了进来。
她们不熟悉在场的每一个人,但这放着炸裂音乐的环境里,总不至于让人感觉落单。
大家很自然地互相攀谈起来,谈笑声盖过音乐成了主旋律,像那头顶的彩灯,刺眼得很。
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已经各玩各的了。
他趁着没人注意,拉着女朋友向卧室走去。
卧室里没有床,有一张灰色的懒人沙发,平躺在地上。
两人刚坐上,那沙发便陷下去一个大坑。
他看着她,眼里的炽热不加掩饰,似乎魔鬼和凶兽都已经降临。
他一颗接一颗解开她的衣扣,天啊,她为什么不只穿一件T恤就好。
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他是一个笨蛋,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开始用牙齿去咬那些扣子,整个人像一个巨型哈巴狗,扑在她身上。
终于,他看见了她像杂志内页一样美好的肉体,而这明晃晃放到眼前的,更加鲜活。
让他甚至想要像读诗一样……不,不能慢慢来。
他明明心焦得不行,从她脸上的两团绯红看来,她也正期待着……
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咬住了她的唇,双手从脖颈往下游走着……
天哪,她是要吸走他的魂了!
就在他沉醉其中,意乱神迷的时候,身下人却突然剧烈挣扎,将他一把推开。
她口中念着:不行,不行……
他跪在沙发上,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却一直在摇头,一只手捡着衣服,一边后退,离他越来越远。
他懵了,不知道是该继续下去,把事办了,还是追问出理由,或者……
他又羞又窘,一脸的挫败。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里,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浑身带着压迫感的男人走了进来,瞪了他一眼。
是他刚刚未到场的老大,除了那一眼,再也没看他,而是转身抱着他刚刚穿好衣服的女友走了。
她,也没有回头。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谁特么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他尚未发觉,已经把心里想的大声地喊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冲出门,已经被人按倒在地。
他那二哥走了进来,叫人把他绑在了角落。
那人打了个气味复杂地嗝,对他说:别自作多情了,该认清自己几量秤!
拍着他的脑袋,大声地吐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句,他只听清了那一句:早跟他睡过了……
睡过了……
睡过了……
他记忆里还残留着她离开的背影,跟着氤氲的水气,变得越来越花。
他就赤裸地,被束缚着,丢在地上……
而另一个他,陌生人一样,旁观着……
音乐声停了,灯暗了,人都走了,明明是夏夜,房间里却刺骨的冷。
共同的感受向他俩席卷而来,被拴着石头的铁链绑住,下沉着。
嘴巴里不停地倒灌着海水,鼻腔里都是海腥味儿。
他像是躺在摇晃的床上,脑袋里很多游鱼走过,他们五彩斑斓,尖嘴猴腮,吐着一个个泡泡,在叫嚣……
头好疼啊,这里好腥啊,好冷……
有没有人来救救他……
救救他……
救……
-梦境第四重- 无辜的狗
他最近培养了一个好习惯:晨跑。
虽然他纤细的小腿,总是不足以让他支撑太久,便气喘吁吁。
但他还是坚持着,一大早就换上装备,顺着上坡路跑着。
今天的天气很好,称得上是万里无云,天空让人看着就安心。
他跑了没到十分钟,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淌下来。
他捂着膝盖,弯着腰在路旁不规律地喘着。
这时候,两道身影从他眼前飞快的掠过。
等他反应过来抬头去看,他们已经跑过了几米。
那是一个身材平常的男人,穿着一身运动服,牵着一只土黄色的狗。
那应该,是柴犬?
那狗和男人一起,步伐一致地跑着,他似乎还听到了,狗叫声?
他感觉没那么累了,也开始奔跑起来,和他们同一个方向。
天好蓝啊,空气闻着带着一股,狗味?
他睁开刚刚因一时迷醉而闭上的眼睛,这一看可好,一张狗脸几乎零距离地戳在他眼前,给他直接吓倒在地。
男人,和狗,他们的脸一模一样!
他瘫在地上,觉得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居然还是这样!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奇幻片或者整蛊综艺的拍摄现场,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上前对着他大拍特拍。
也没有哄笑声传来。
只有那再次放大的狗脸,噢,这次是那真正的狗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声音,从那狗的身体里发出:这个还不错,带走!
而那人身狗脸的狗男,顺从地“汪”了一声。
几乎没使力气,就把他牢牢抓在手里,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背过气去。
他是打着喷嚏醒过来的,那毛绒绒地扫在脸上的触感,令他实在接受不了。
他在亮光下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堆满了毛绒玩具的地方。
各种花的绿的,熊、恐龙、猪、小鸟,它们一排排地靠在一起。
他的身上也被缠了两条毛茸茸的围巾,看起来滑稽的很。
他睁开眼,再闭上眼,再睁开,发现一切居然是真的。
他竟然,被人待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想要找到离开的出口,绕了一圈,只在中心处发现了一座电梯。
没辙了,那便试试吧。
他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只有3个按键,负1,0,3。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设定。
他开始后悔,要是早上没出来就好了,就不会被拐到这个鬼地方来。
不知道现在在的是哪一层呢?
他尝试性地按下了负1,刚按完就有点后悔了。
但电梯没有给他后悔的时间,飞速地下坠,哐当一声,带着他沉了底。
电梯门打开,他走了出去,走着走着,发现和上一层的布置居然一模一样。
他努力按下心里的惊讶,小跑回到电梯里,按下了0。
隔着玻璃门,他就看出来了,是一模一样的。
什么都没有变,连对着电梯门,那幅恶搞基督的画都是一样的。
那只有一边的翅膀,shit!
他绕了一圈,赶快跑回去,又按下了3,电梯上行着,这次像被人扯着脖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粗喘。
他强忍着想撕掉那幅恶搞画的冲动,拖着无力的腿再次绕了一圈。
结果……还是一样的。
如果这是一场恶作剧,那背后的人,此刻看着慌张的他,应该很开心地笑着吧。
可他有莫名觉得这一切不是恶搞,那感觉,压抑的,好像……好像,危险就在身边!
一道风掠过!
他侧过身子躲开来,居然,是那个狗男。
糟糕!他再次扑了过来!
狗在一旁蹲坐着,好像是在看他们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忙着躲避那狗男的追逐,赶着向那只狗瞥了一眼。
狗的前肢举起来,轻轻地摇晃着,指挥着,嘴角,扬着一个大大的弧度。
他终于……终于,跑进了电梯里。
他按下了0键,不管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只想赶紧逃开。
可没想到,到了0层,他们还守在电梯口。
于是他赶紧按下负1,心里默默许着,千万,千万不要出现了。
然而现实就是那么惨,这一层也已经“守株待兔”了。
他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创越的能力,突破这一层一层的楼墙。
还是每一层都有他们地存在?
他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开,躲得远一点。
哪怕只在电梯里,也是安全的。
他不停地拍着电梯按键,0,3,负1;0,3,负1;0,3,负1……
那狗男始终在玻璃门外伸着舌头,狗歪着头,看着他,一脸地无辜。
一脸地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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