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果

那天吃过晚饭后。

猴子、滔老瓜、衲椰糕三人，悄摸摸溜到利果家。窗外伏着一个，门边隐着一个，猴子则不声不响钻了进去。利果一家四口正就着咸菜喝稀饭，稻米还是前几天队里分的。利果爷和爸被定为五类分子，那他也被“戴上”五类分子后代，被套着游大街小巷。因了一家人阶级成份有问题，连分口粮都被窜联民兵刁难。幸好镜子叔在生产队管事，才不至于饿出人命来的。

利果刚过二十岁，按习俗本来要吃一对圆鸡蛋，这种情况想也别想，生日就在没任务仪式中度过。猴子咳嗽了一声，黑咕隆咚的泥瓦房内，靠墙左侧一张四方桌，几个瘦巴巴的人正“咝咝”吸着粥水。警觉的利果最先发现了猴子，端碗的手猛地攥紧碗沿，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于轮到他了。

“走！跟我到池塘边老屋开会！”猴子瞪着利果，声色俱厉地叫嚣着。利果一家没人吭声也没人移动，猴子一人他们倒不怕，先拖过去再说。昨天晚上，利果就听到风声，猴子为主的几人，要开他和另几人的批斗会，把五类分子彻底消灭干净。利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年饥荒刚过，这些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所确知的，池塘里被浸死和在宗祠里吊着打死，就有好几人。

“不听是吧！给我出来！”猴子厉声喝斥，利果妈惊惶中看见两条黑影射进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每天耀武扬威抓人的滔老瓜和衲椰糕。

“我跟你们走！”利果沉稳应道，此刻他还想保护家人免受骚扰。

“不行！锁好门，一屋人都得去！”猴子狞笑着吼。

“什么？”闻言利果颤声问道，他瘦弱的身了几欲跌倒，再怎么坚强的内心，此刻也经受不住如此击打。他没想到，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会抓他一家人去。

“赶快赶快！锁上门就走！”猴子在催促，身旁的俩人同时舞动手中杀威棒，不急不缓走向饭桌。

“走吧！”利果爸重重说道，起身时无奈一声叹息。

利果一家人挤进老屋，这排老屋外围满了村民。抱孩子看热闹的妇女，趴在窗外墙根瞧热闹的半大娃们，此时被猴子指挥人劝退回家：“回去回去，等会出血的场面，恐怕吓死你们！”听说此言，他们全都急匆匆跑了。可见，这已非头次。

利果双手撑住窗棱，一种绝望的念想蔓延全身，明年的今日，会有人烧纸钱他吗？这年代久远的木质雕花窗，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它会扮演着牢房铁窗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