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朋友的新家,虽然是单位的房子,并没有永久性居住权,但热爱生活的她还是将地板重新铺了一遍,里里外外粉刷一新,儿童房里还刷上了温暖的粉色,客厅里也摆满了绿植。电视是新的,沙发是新的,空调也是新的。
我说:“有必要这么搞吗?说不定过几年就离开了,这些东西也搬不走。”
她说:“生活要有仪式感。”
接着她又补充道:“本来我是要给每个卧室装空调的,把家里的窗帘换一下,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后来她聊到了以前的生活,跟以前的优越相比现在的确有些委屈。不过跟我相比,这已经很优越了。
天空一朵如鱼的白云我安慰她道:“你来我家看看就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了?”我承认“家徒四壁”这四个字是对比的结果,但我也承认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陈设。我承认人生而不平等,我也认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认清了这些,回头再想想,个体这么不同,又有什么可比的呢?
记得刚上班的时候,我住的宿舍还是土坯房,一次在宿舍备课,突然看到一条小蛇从墙缝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桌子上的笔受到了惊吓掉了下来,那条小蛇也吓得将头缩了回去,从此我再也不敢在宿舍办公了。
后来老师的住宿条件略有改善,土坯房变成了楼房,外表看起来窗明几净、富丽堂皇,而里面的陈设却极尽简陋:没有一张正式的办公桌,老师的办公桌都是从教室搬来的,两张条桌拼凑在一起就成了一张大办公桌,地板用水泥稍稍抹平,这样最大的好处是再也不用砖块固定四散摇晃的桌腿了。两个床头上放几块木板就成了床,翻个身床板就咯吱作响,每晚都能听到楼上那对新婚老师一夜到天明的不衰绝唱。房间里没有窗帘,我们就用微薄的工资扣扣搜搜地扯几米布穿在铁丝上,无所谓美观,只要不走光就行。
因为在吃饭的档口,我没敢给她讲那撩人的旱厕,那远在十米开外都能嗅到的一股尿素的味道,刺的眼睛想要流泪。夏季,那里到处爬满了软体虫宝宝,稍不注意就会踩到一两只,不是不敢踩,而是怕恶心到汗毛炸起。一场夏雨过后,厕所的花腿蚊子会在你不知不觉时叮上来,当你感觉微痒的时候,它已经吃到肚皮滚圆了,接下来那难以启齿的地方会让人奇痒难耐,再接下来就是一个又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包顺势而起,我想蚊子若有思想,看到自己打下的片片“江山”,大概也会傲视那些丰乳肥臀吧!
雨过天晴的晚霞不知道在温饱线上挣扎了多久,反正我常笑着说我们是一群领着工资的穷苦人:一顿接着一顿的萝卜白菜是曾经某一段时期的日常,那日复一日不变的原材料,仿佛是一剂饲料流入我们的强大胃,任其以任何方式转换成血液和能量,支撑着我们在教室和办公室之间拼命奔跑。总之每一次进食既没有欢乐也没有悲伤,偶尔能吃个肉夹馍就算改善伙食了,那时候快乐地就像过年。
记得拖欠工资那一年,我破纪录的消费是一个月花了10元钱,米面粮油都来自于家里的接济,不光是我,几乎身边所有人都变成了蚂蝗虫,榨着自家人的血汗在那个叫学校的地方裸奔。
后来一切都好了,工资正常了,老师的待遇也提高了,而师傅却患上了高血压、高血脂,不得已他还得继续吃水煮青菜,萝卜白菜也依然作为他的日常出现在饭桌上。师娘常常调侃他说:“你师傅年纪大了,好东西实在是吃不了了,吃啥都长肉,只能吃这些'猪食'了”(她把没有油水的素食都叫猪食)。可能是“猪食”吃惯了的缘故,饭桌上的珍馐佳肴反而激不起开心的味蕾了,索性那种质朴的生活方式就延续了下来,再也不想改变了。只是我们依然得要求孩子去尝试各类美食,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饮食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交流。
当日子越来越好的时候,任何比之前稍微好一点的条件都能让人无比满足:住上了一室一厅的时候用水烧饭都方便了很多,觉得挺好;住上了两室一厅了,一家三口不用挤在一起了,有了独立的生活空间,便觉得很开心;后来又有了三室一厅,还有了自己的书房,就更有一种人生圆满的感觉。但是这样的生活也是在多年以后重新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后才得到的,跟之前的工作无关。
如今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了,却也没有了小时候立志要吃遍天下美食、穿遍天下华服的愿望,只想随心所欲,生活从简,原来那些粗茶淡饭的苦日子都是为了现在随时随地随遇而安。那些曾经让人欲哭无力的经历都变成了收缩自如的弹簧,无论顺境逆境都让人从容应对。
同样是80后,只是一个生在农村,一个生活在城市,她一时无法理解这种反差极大的生活经历,讲完这些,她仍然一脸狐疑,我说:“现在我真的是在享受生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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