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把手缓缓地放在琴键上,略一停顿,流水般的旋律像是从什么地方涌出来,顷刻间溢满了整个大厅。银色的月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这样的景色如画般静谧动人。
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并没有太多观众欣赏,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只有一位老人在注视着不远处的身影。
他的身姿挺拔,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无法影响他坚韧沉稳的气势,只有微微前倾的上身表现出他心中对这场演奏的重视——或者,不仅仅是重视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对一场演奏。因为他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沉重而专注,还有深深的怀念与悲伤。
“五十年前,他是最有才华的钢琴新秀,”老人的声音响起,与他苍老的外表不相称的低沉磁性声音,“在我眼中,他甚至比很多成名已久的大师都要优秀,他的演奏总是充满深情与灵性,和他一贯给人的感觉不同。”说到这里,他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眯起,望着正在倾情演奏的青年,目光温柔。
大厅里静默了一会儿,才从老人的身后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的确如此。”
声音的主人缓缓走到老人身边,那是一名身形纤细的少年,乌黑如鸦羽般的短发,白皙到有点苍白的肌肤,以及一双墨染一般的眼睛。
老人仍然注视着前方,声音里有一丝自嘲:“小朋友,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两个年青人在那个年代有了禁忌的爱情,其中一个为了前途放弃了另一个,而被放弃的那个人……”他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抓住轮椅扶手,微微颤抖着,“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骂名与痛苦,很快堕落,沦落到最黑暗的地方,先是失去了手指,最后连命也没了。”
老人平静地道:“现在,他来找我了。”
少年的瞳孔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淡然,他俯下身,手指撑开按在地上,一个幽蓝色的光圈隐隐浮现,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开来,将窗边演奏的青年、老人、和他自己都围了起来。细小的玄妙符号沿着华丽的纹路在他们脚下蔓延,在铺满地面后无声地炸开,像是羽毛一般轻盈地飞舞又飘落。
一颗月白色的石子落在少年的手中,明明是晶莹剔透的质地,却让人望之恍惚。
“这是幻石,”少年握住石头起身,“现你所愿,吸收精力,致人死亡而不留罪证。”
他将石头递到老人面前,淡淡道:“我可以找到它的主人。”
老人沉默了许久,神情复杂而失落,良久才深深叹息道:“竟是如此……”
少年离开时,老人的长子送他出门。
这是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他态度有礼而疏离,尊敬但不谦卑,有如他父亲一般沉稳的气质和风度,也即将继承他父亲的地位和责任。他客气又谨慎地表达了感谢,也暗示这件事不可外传的重要性,将一位担心父亲精神状况但又身居高位不得不谨慎行事的继承人角色演绎得完美。
“令尊并没有要求追查凶手,”少年神色淡淡,“他说想要他命的人太多,追查没有意义。”他发现中年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又恢复了自然,露出恰到好处的疑虑。
临出门时,少年回头,眼神复杂:“他将幻石留下了。”
中年人愣了愣,然后面带微笑地问道:“那是什么?”
“不,没什么。”
刚才还上演着一场如梦似幻表演的大厅里,已经如冬日的深夜一般枯寂。其实对于窗边独坐轮椅的老人而言,他的内心也早已枯萎了。他拿出怀中的白色石子端详了良久,然后再次将它贴近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如同拥抱一般地蜷缩起来,闭上了双眼。
白石中,一道虚幻的身影静静浮现,他弹着流水般的曲子,年轻的容颜是那么美好。
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时光,只是,我已经永远错失。
少年谢绝了司机,慢悠悠地走在别墅区的山路上,清冷的月光落在他光洁的脸庞上,有一种别样的耀目。
他伸出手,一只雪白的狐狸轻盈地跳下,沿着手臂灵巧地攀爬到少年肩上坐好,明明只是动物,却在眉眼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媚色,它担忧地问道:“立,你很累吗?”
立沉默地点点头。
狐狸轻轻用尾巴环住少年的脖颈,安抚似的摇动着:“人类总是这样的,”它轻轻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轻蔑,“你不用为这些而烦恼,再说……这个人类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呢。”它回头眺望,细长的双眸中映出天边一道炫紫的流光,神秘而梦幻的紫色星芒在刚才的豪宅上空盘旋,直直地投入里面,然后像一场梦境般消失不见。
“回溯……”立不知何时也回头站定,喃喃道。
“对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人类的功绩积累的足够多,运气也够好,还有……”狐狸把“遇上你”三个字含糊地略过,“总之,他有机会重来一次,不过已经与我们这个时空无关了。”
它突然一顿,为自己所看到的画面而呼吸停顿——少年翘起嘴角,黝黑的眼眸发出光芒,露出一个温暖而动人的笑容来。
他轻轻地道:“真是太好了。”
狐狸看看他,忽然低下头蹭了蹭少年的发丝,眉眼微弯,含糊地咕噜着:“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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