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夜间,老家传来信息,外公无法进食、呼吸困难,处于病危状态。
回想起老人的这一生,虽不是波澜壮阔,但也算是见过风浪。30岁出头时就已被聘为当地医院的院长。由于其岳父在国外,常有书信往来。也恰恰是这个原因,在文革期间被判了个里通外国。被解除公职、下放扫公厕、关牛棚、游街批斗等,当地许多曾被医救病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在那会,所在的农场还是兵团管理,而兵团的政委因意外导致手臂粉骨折。当时找遍了管辖地,在岗的医生都无法进行有效救治。无奈间,有人告知政委,有外公这人的存在。政委立即派警卫员到关押人的牛棚,提领外公去给他治病。外公妙手回春,该政委没过多久就完全康复了,他也因此被恢复了公职。
个体命运在风云变化的时代,总是那么地无力与渺小。如没有这段意外插曲,他的人生可能都没有后来,他的大儿子也不会因此有机会上学,更不可能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
当然,幸运的不仅是小家庭。儿时从邻里街坊,听到最多的事,如果没有外公,当地曾经发生的大范围霍疾病(隔壁农场因此死亡数百人),也许就是另一种局面。由于其设置的救治方案及时、得当,农场辖区范围未出现一例死亡案例,他当时还获得了当地政府的表彰,得以出国继续参观、进修医术。
年幼时,我一直都有种自豪感。因为,无论走到哪,都有人认识,只因是其外孙的缘故。从那时起,对外公就一直心存敬仰。这种感觉既包含了对救死扶伤的敬佩,也包括了他为小家庭、为社会付出的那种无怨无悔。
我一直觉得,像外公一样的人生,算得上认真活过。
一、只有开始凝视死亡,才会发现生命的真相
死亡,从来都没有离我们远去。5岁时,我就曾亲眼目击过死亡的全过程,那是一场惨烈的交通事故。在自我的人生观里,时不时地都会想起死亡。然而即便这样,在30岁以前的人生观里,总觉得这事离自己及家人都还好远。
随着年纪、阅历等增长,越发明白死亡的无常。在有限生命时光里,尽力地陪家人完成一件件事,是我人生中十分在意的。比如几年前,在老人家尚能勉强行走之时,不惜请上长假,带上他们环岛游、住尽可能好的酒店。在他疲累之时,帮其按摩舒筋,他也曾因此多次感动落泪。说这些,并不是想说明自己多孝顺,因为这本就是分内之事。想说明的是,有些事从来都只是给自己有个交代。人生,不留遗憾比什么都重要。有些事如果不马上做,没有人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二、人生就是一个过程,别太关注结果
此次的病危,其实在预料之中的。因为他本人一直就患有糖尿、肾脏衰竭等问题。加上年纪也大了,这一天的到来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接到信息以后,内心还是不能完全宁静,即便自己能意识、觉察到这股情绪。心无恐惧、无忧患,一直是自己训练的方向,但这也许是一辈子的课题。
如柯文哲所说:“人生像一颗饺子,里头有很多陷,但外观看不见,丟到水里去,煮沸后浮起,卻又被浇下一碗冷水,再度沉下去。经过浮起、加冷水、煮沸,反复淬炼,才有美味的水饺。”
人需要有事,生死的事来考验、磨炼自己,方能得到成长。所以,有人曾说过,如果年轻时,得过大病而不死,其实是一种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生死面前,人容易彻悟。
司马迁的死亡鸿毛、泰山论,固然有其一定的道理。但这个道理其实是外部所定义的,毕竟世间的大多数普通人,以世俗的价值计,99%都注定是鸿毛。但,其实人的价值,真的需要他人、国家、社会给你定义么?
我相信着,也许离开人际之时的平和与内心安定,才是我们一辈子最应该修炼和达到的境地。
知晓他病重后,不顾家里其他的人反对,最终执意帮8岁的女儿买了机票,一同回家看望老人家。这次,反对带上女儿的主流声音有以下这些:
1、不能太顺着孩子的意,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也知道外公的病情,为了回去探望,焦急而落泪);
2、孩子太小,啥都不懂。回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只能添乱。过早面对这些事,会不会让孩子不适;
3、当天是周三,回去的话至少耽误两天功课。临近期末了,考试更重要。
以上的反对声音,或多或少的,还是会影响我的选择。但在短暂的动摇后,最终还是决定带上女儿同行。因为,人生真的就是一个过程,我们只需要做好当前的选择题就好,仅此而已。我当然知道,待孩子回去可能会有些负面影响。但如果不带,如果下次回去,她再也无法见到她亲爱的太公,我不知道该如何交代,这是一辈子的事。
在生离死别之前,那些所谓的“宠溺”、逃避面对死亡才是呵护、影响学业等等,都理应让路。不,是必须让路。在不让自己留遗憾的同时,我也决定,在女儿尚无力抗争时,我帮她扛下非议,帮助她做她想要的选项。生而为人,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比身外有形的东西更重要。
三、怎么样,才能算活过?
这个问题,每人每日都应该问问自己。柯文哲的演讲中,有个案例特别让人难以抉择。
一个7岁的男孩,得了败血症,在ICU住着。他神志清楚,尚能交流,会讨水喝。但当时面临一个抉择,如果选择继续抢救,那么得先砍掉孩子的四肢,才可以实施抢救方案(最终还不一定能得救)。若非如此,那么只能放弃他的生命。
在面对这样的抉择之时,人真的很难。病人年纪太小,并不具备面对这事的能力。家长还年轻,也无法直面这样的残酷现实。医生是人,在面对生与死,求生与尊严之间,必须要在很短时间内要做出选择。真的,很难,很难,每个人都很难。
从这件事,我似乎悟到了一个理,死亡也许并不可怕,而是学会如何面对死亡,如何有尊严地离开,这才是我们需要的一课。这点,在外公后来在和我的聊天中,也被证实了这样一个观点。
在我们到家的第二天,外公开始被输液。针水下去后,他能勉强和我们聊天。从他的口中传递的信息是,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我认为,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在于对社会的贡献),也曾救死扶伤、帮助许许多多的人。
然而,他有段时间也完全没有求生的欲望,他有很严重的痛风和并发症,病症对其身心有着百般折磨。
死,并不怕,如能安详地远走。对于年纪大者,其实是种福分。害怕的是去医院、被病痛折磨致死,没有死在自己的床上,也没有子女的陪伴。
显然,我们的回家,让他十分地安心与宽慰。我女儿的出现,更是给他带来久违的笑容,童颜欢歌,也许是这世间最好的治愈良药。面对即将死亡的恐惧,在有家人的陪伴面前,就是一个纸老虎。
柯文哲的总结,很精炼。
人生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插管的,一种是没有插管的。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没有自己选择死亡方式的尊严。看看琼瑶的丈夫,平松涛的案例就会明白此理。世间其实没有难事,认真地面对每个当下就好。寻找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求,在有精力、尚且年轻时,立刻、马上做,不要等,不要等。在年老力衰时,可以从容地选择自己想要离开的方式,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推荐视频:柯文哲在TED上的演讲《生死的智慧》。
生死的智慧:柯文哲_腾讯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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