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旧自行车

父亲爱骑旧自行车。父亲前后有过七辆自行车，除了一辆，其余都是在二手市场淘来的。

父亲换自行车，并非他主动想要更换的。每一回换车子，不是因为车子破旧到无法骑，就是被人偷去了，父亲只好再去二手市场淘一辆。

不过，父亲也有过一辆全新自行车，是他在单位某年底活动上抽中的二等奖，那是一辆深蓝色的捷安特，他骑着新车回家时，就像一位十八岁的少年。

父亲很喜欢他的新车，用抹布将它擦得光亮，连辐条、轮毂都要擦一遍。每天下班，父亲把捷安特搬上七楼，锁在家门旁。

因为它太漂亮，很快被人惦记上了，在一个雨夜悄然不见。

父亲又骑上了他的旧自行车。

多年来，父亲一直靠骑自行车上下班。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在汽车奔驰的街上，他的自行车显得有些落寞。

九十年代，我们住在离海港很远的地方，他要骑一个小时自行车上班，经过不少坡路。父亲弓着背，翘起臀部，小腿绷紧，狠狠地蹬，才能越过那一道道山岗。

小时候，我常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眼里却满是疾驰而过的车辆，心里有些许埋怨父亲不如人家辉煌。

幼小的我从未想过，父亲也曾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也爱那鲜衣和怒马，只不过为了我们的家，才褪去了芳华。

父亲在车子上慢慢变老，我在车座上渐渐长大。父亲用他的自行车驮出了我的梦想，却把自己的喜好丢在了路上。

前两年，因为父亲的单位搬迁到海的那边，需要穿过海底隧道，父亲的自行车无法上场，他便开始坐公交车上下班。

后来，即便海底开通了地铁，父亲还是选择坐公交车上下班。我劝他坐地铁，他说坐公交每趟能省下两块钱来。

虽然，上下班不能骑自行车了，但是父亲还是留着他的旧自行车。那朴实无华的自行车，静静地靠在墙角，斑斑的锈迹是它的皱纹，父亲走过会拂去它座上的浮沙。

父亲的自行车，又出山了。

昨天傍晚，零星地洒着雨点，我去父亲家吃饭，在楼下正好碰见父亲。他推着车子，后座载着一大袋东西，在我的诧异中朝我走来。

父亲走近，我见黄豆般大的水滴挂在他的下颚，两鬓的白发也被汗水和雨水打湿。

原来，老家的姑姑托人捎来农产品，父亲就骑着自行车去老乡家取。

我埋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父亲说：这点菜还不够你的油钱呢。一会吃完饭你多拿点菜回家。

父亲总是在为儿子着想。

我搬着车座上的袋子，一步步踏上楼，父亲慢慢走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