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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失明了

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失明了

作者: 雪原素簌 | 来源:发表于2019-04-01 09:46 被阅读0次

    我知道你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能将一切变得纯净

    我知道有一种聆听 能感受到你我的距离

    晚上回来的车上无意听到这首歌,眼泪终于憋不住。

    成熟以后,我越来越不爱像学生时代那样爱写了。仿佛每次下笔,都要直面一次深刻。

    从小到大,我都活得很认真,却总还是难逃人生的戏谑和终极难题。

    多希望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提及。

    傍晚时分一边开心地和成都分公司的伙伴们工作,一边闲聊生命和尽孝的话题。忽然想起8月中旬我母亲和我最爱的歌手蔡琴老师在深圳有一场演唱会,于是马上给她发微信,想来又半年多未见,每每下决心要实现的“携母环球旅行”一再搁置,心中多有愧疚。

    微信那边很快回复:不去。

    我失落一再。

    生气地质问她为何总是打击我的孝心?过生日说要送她最爱的珠宝也打死不要,作为一个除了钱其他暂时都不能满足的女儿,我闷闷不乐。

    于是她发来了一段触目惊心的话。

    我安静如鸡,须臾平静便知什么叫:心如刀割。

    难以名状的悲恸中,夹杂着失望和遗憾,还有对生命那微茫燃烧的希望彻头彻尾的讽刺。

    她说我怕你工作忙,不敢打扰你。

    不敢打扰?

    终于,也落入了俗套。始终是爱大于信任的关系。始终是误解多于懂得。

    她始终不明白,我的一切奋斗、努力、迷茫、挣扎、忍耐和折腾都是为了守护我微茫和稳定的爱与归属。

    摄于去年冬天,品种:日本银狐。中型犬。相貌介于博美和萨摩耶之间。性格活泼爱闹,十分聪明。年龄约12岁。

    有没有一只狗陪伴你从豆蔻到雨季,从少女时代到初长成,从大学一年回家两次到独立后不再回家看望?

    没错,那个混蛋就是我;那条狗,他失明了。

    写到这里,依旧心如刀割泪倾盆。

    我相信他永远、依旧记得他姐姐的样子和气味,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我没有让他最后多看我一眼。

    也许在他落入黑暗的无边后,他有点想念呢?

    我知道他会想念。

    我知道他一直一直记得我。

    我知道他给我的爱远比自私的我给的更多。

    我宁愿他骤然从生命和记忆里离开,却难以接受他即将衰竭的信号。

    那么残酷,那么残忍,那么毫无征兆地从被我调侃的“童男子”(他从未交配过)忽地沦为“大限将至”的、器官衰竭的一个普通的动物。

    在和同事欢乐夜宵的路上看到消息的那一刹那,我仿佛感受到了心脏的骤停。手机里他的照片还在,我看到的还是一个通透如精灵的“狗弟弟”。

    他的眼睛是最通人性的。

    少年时代常常和他隔着一个屋子的门默默对视。他时而含情脉脉,时而眼泪汪汪,时而激灵若脱兔,时而宠溺娇气像个任性的被宠坏的孩子。时而在微笑,时而在低诉苦闷和孤独。更多时候,他就像我母亲生命本来的延伸,他体会着她的一切孤独和快乐,也替母亲表达着爱和温柔。他不是在守护,而是在享受一个“儿子”在这些关系中的爱与责任。

    图为2014年和15年在大学放假回家拍摄

    他和我家的缘分始于上一条狗的病逝。

    2006年初二光景,我永远记得那是一个6月的夏日。3岁的“嘟嘟”(也是白色的狐狸犬,性格更加娇气的公狗,体型和博美一样娇小)忽然从一个月前开始得病,后来查明是传染病,去医院治疗了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它半夜开始拉血,我和我妈绝望地抱着他。

    第二天下午,我在班上和大家一起看迪士尼动画片,忽然意识到生命的残留在感召我。我请了假飞速骑车回家,我妈两眼无光地抱着他。

    我一把抢过来,他身上还是热的。

    我妈说走了一个小时了,眼睛一直没闭,在等我。

    身体已经彻底僵硬,长长的白毛还是像以往一样闪烁骄傲,只有眼睛还是湿漉漉在微睁。

    温热的体温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哇的一声我哭了。跪在地上抱着僵硬的他,大概嚎啕痛哭了半小时。

    我姥姥来了,说再不开车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不合风俗。

    于是我和我妈行尸走肉般收拾,把他的玩具,被褥,狗粮,还有我小时候玩的公仔一起打包在一个大箱子里,在郊区的一片树林里,含着不知是眼泪还是麻木的心情,道别了。

    那年我14岁,初二.

    我第一次更加清晰地体悟亲情的深刻,除了朱自清的《背影》给我的哀痛。

    在那之前的一个周末,我写过一篇同名的《背影》。那时嘟嘟还健康在世,我妈带着他去姥姥家,让我一个人在家学习读书。我在窗户里看着她们母子在小区外的巷子孤独地相伴,消失在街头。母亲的生命和那条狗的生命仿佛越过距离撞进我的心里,说不清哪里的忧伤让我感觉到了疏离,我好想冲出房间和他们一起。

    那一年,我第一次了解到被剥夺的绝望和孤独。

    那一年,我把对于人生的困顿和好奇寄托在读书里。

    那一年,我的成绩一下子飙升到全年级前15名,作为重点学校,我一下子被各种“优秀”的标签压得焦虑,开始整夜失眠。

    那一年,我开始有自杀的第一次幻想和冲动。

    我和我妈行尸走肉不说话不吃饭地活了一个月后。

    亲戚朋友说还是不行,得找个狗再养着,否则我妈伤得厉害,根本走不出来。

    一来便是12年光景。

    若人生如白驹过隙走马观花,

    十二载光阴变也足以记下生命的刻度,足以成为一个时代。

    每天骑车下学,他在阳台瞭望着我,我一拐进巷子口,他就看到了短发的我飞驰的身影,扭头跑出我妈早已打开的家门甩着尾巴迎接我。一路和我诉说着今天的欢乐。

    有时候和我妈吵架很凶,一向仗着我妈的宠溺和我作对的他反而不发表立场,安安静静地趴在房门,瑟瑟发抖也不做声,静默地承受着母女两方的情绪。

    大学时代便很少陪伴了,一年只在寒暑假回去一次,每次回家激动地尿我一身。转头又去找球放我面前,扔球捉迷藏等游戏他怎么也玩不腻。

    我厌烦不变的游戏,可是却不知这贯穿了他一生的乐趣。

    时光回到眼前。

    回家稳定了情绪,和我妈难得地打了一次电话(我和母亲的相处模式很怪,心系彼此却从不打电话,一年最多3次通话,其他联络皆用文字表达)。

    本以为平复了心情,我也准备认真问清楚失明的病因,安排司机开车接她们去北京最好的宠物医院。

    电话通的那一刻,母亲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那是她大抵哭了很久很久后安静又柔弱的、绝望般的声音。

    听她开始描述,一个多月前我家狗弟开始各种生病,好了之后器官开始衰竭。从跌跌撞撞到最终确认是永久性失明,没有医学常识的我也大概猜到了,应该是大脑的问题,压迫了视觉神经。纵然是人,也难以挽救。况且其他器官也开始衰竭了,别说手术了,检查一次都面临着危险。

    我安静地听着,母亲慢慢说着。

    眼泪和鼻涕像开了闸,淹没了我的眼鼻,我几乎不能呼吸。

    但是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母亲说,她已经哭了一个月了,不敢告诉我怕打扰我;

    我安静地哭着,地上的纸巾越扔越多,也不敢告诉她。

    我妈说狗狗的听觉也退化了。

    只能闻到记忆的气味,只能去去过的地方。

    我妈说,他那么怕高,小时候每次调皮吓唬他,就把他放在新家的飘窗上(高层),他看到玻璃外面都吓得发抖,现在抱他去那里也不怕了(看不到)。

    我妈说他因为前几年断了一条腿瘸了(大四那年和流浪狗打架被咬断了后腿),现在另外那条后腿也因为负重太大不好走了,基本等于后腿都瘸了······

    我妈说他还记得所有人的味道,只是胆子小到寸步不离了。

    我想说,妈,其实我最近已经在看地段,想给你买套独栋别墅,有花园草坪不用电梯那种······

    可是我哭到毫无勇气说出来。

    大抵,是我太久太久没回家了,不确定踏进家门那一刻,看到失明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15年后腿断了,图为正在手术,之后就只有三只腿能行走

    【关于生命】

    我一直都知道,我害怕的不是失去爱,失去安全感,而是在失去之前的告别和离开的仪式。

    对于爱,我一直都没有寻找过。

    因为爱的另一面是要求。

    从小到大,母亲对我的爱充满了要求:要求我好好成长、要求我好好学习、要求我内外兼修、要求我优秀于他人、要求我好好活着······

    没要求的爱似乎就像这只狗。

    索取宠爱和陪伴的同时,更是在无私地用一生取悦亲人。

    写到这里,再次泪崩。

    大概是今年6月开始,我明显放慢了野心的速度,开始思考人生对于年龄、孤独和道别的问题。25岁后的我,开始褪下之前的锋芒和激情,时不时在反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在余生一个人活下去?很好地照顾自己的同时继续积极探索世界的丰富?

    前几年有好友问我关于生育和传递基因的想法。我说我大抵不会有孩子。

    她说,再过几年你会想生孩的,因为你到了一定的阶段希望把自己优秀优良的基因传递下去,传给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新生命。

    我说我不会的,如果我算优秀,那么生命本身的使命感和责任远远比我的“优良基因”更沉重。

    我不是那种蒙昧的中国式女人,为了结婚而结婚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

    更不是自私的人,为了以后有所陪伴而把生命无端带到世界来。

    今年过年,我和我妈说,我大概不会结婚也不会要孩子的。

    我妈气愤地说:随你!

    可她不知道的是,

    我真的无法承受生命再次的无端给予,和想念。

    母亲一生的幸福和不幸,大抵都和我的出生有关。

    纵然爱让她圆满,可是抽离的哪怕片刻,我也会心疼。

    调皮的我爱经常捉弄他

    【关于离开】

    去年9月,我母亲一个人在我成都的家里早上突然心脏犯病,慌乱时给我打电话,说雪原,妈妈不行了,心脏不行了,你快回来。

    我当时在早高峰路上堵车,冷静地说我马上回家后给120打电话,我几乎是哭着说求求你们一定快点,我妈要死了,我要成孤儿了,你们一定用最快速度闯红灯什么的我都可以加钱。

    旁边的司机问我要下车跑回去还是继续堵车等着。

    我冷静地说等绿灯,去路口掉头回去。

    这堵车的20分钟之内,我大概冷静地回忆完了我和母亲的一生。

    我大概清理了所有的可能。

    我大概问自己如果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娘走了,

    我到底要不要活,如果活的话,怎么活。

    下车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我没那么冷静,心脏快到要呕吐,就像小时候短跑冲刺完的眩晕。我根本迈不开脚,在电梯里找钥匙的手几乎抖到没有知觉完全麻木若僵尸。

    终于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根本不害怕真相。

    我只想冲进母亲的身体里,把命还给她。


    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失明了,失明的不止有狗,还有她。

    她们都会以逐渐衰竭的仪式提醒我生命的里程和余额。


    我不害怕骤然的死亡,我甚至不再害怕孤独了。

    因为没有了爱的归属,我便不再有期待。

    我只想问你,

    在你坠入无边黑暗的那一刻,你到底有没有记清楚我爱你的样子?!!

    「我多想让你这样卧在我的床上看着远方的阳光,哪怕你再也别回头。」

     by-雪原      201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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