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

作者: 开Tank的焙獭 | 来源:发表于2021-10-21 19:47 被阅读0次

    “再闻此河溅溅,已逾十二年矣。”

    残阳如血,煞红穹窿被晕染开,他立马岸头,观长河落日。

    浩荡河水汤汤,自西东流,战鼓轰鸣,若胡马嘶吼,蹄铁铿锵,杀声漫天。急湍携来故地沙土,沉舸残戟消融了近半,被黄沙埋没,无人再知晓。水击巨石,化作箭,射日,却于半空中成了雾气,与残阳相融,流云滴血。

    他静观这山河壮丽,忆起十二年前,途经此地时的心潮随流水涵淡澎拜,而今故人归矣。

    马斥响鼻,前蹄踏地欲行,被勒定。一壶悬于鬃边浊酒,把握于他手中,揭开封口红巾,未饮,倾于地。“这半壶,祭天地山河。”他喃喃道,眸间流光流转,逆时而溯——

    胡人南下,号曰牧马,天子点兵,北拒铁蹄。他正当青春时,辞别爷娘,策马东行。

    “杀——”那时,亦如目下景致,血色天际,只是手握刀剑,无心欣赏了。“花,尔惧否?”同乡之人手握银枪,利刃刚磨出,寒光阵阵,只等渴饮胡虏血。“何惧?不过生死。”他言轻巧,却敌不住天际烟尘滚滚,铁骑涌向居庸关,杀气弥散。“尔掌分明颤”同乡覆满了风尘面孔挤出一抹笑意。

    “尔可闻乎?”他面色凝重,被困燕山已月余,五千铁骑重兵无测,夜色将至时攻关,必是破釜沉舟之举,怎不生赴死凝重感。只是耳边轰鸣铁器相击声中,偏有幽远的呢喃呼唤。“何闻?”同乡凝神侧耳,却只闻胡马嘶鸣与战鼓微震,胸前金甲鳞鳞碰击,回音荡肠惊心。

    “爷娘唤儿……”他长枪入手,红缨因饱饮献血而丝缕粘连,风卷不散,竟与血色流霞融为天成。“此番破敌,便归家罢…”

    战鼓擂,进,火海焚天,尸横遍野。

    他恍然间从追溯中归来,目前仍是长河,天际血色愈发昏黄,若烛光,只是眼前却分明飘着洁白幡旗,埋骨青山,同乡未归。

    他举起那壶浊酒,掌颤类握枪时,洒下一行淋漓,“这半壶,祭故人。”

    诚然,若不锦绣归故,便是客死他乡。

    马长嘶催行,似乎不愿与他回忆燕山之下锈甲折箭,血流没戟铩,他亦不愿在日暮时踌躇,手握浊酒,一壶家万里,尚须时辰方得归。

    顺长河西行,马作的卢飞快,追雷逐风。上赐良马!壮士归时,上坐金銮椅,封赏天下,他不求功名,一心归乡,得一良马,打一壶浊酒,去饮尽风尘。

    夜色颇浓,只是月明寒若冰,当年铁衣映月,长队游龙,北驰阴山,追北逐亡,却匈奴百余里,恰是神兵,只是沙场乱葬,同乡未见凯旋日。

    露甚重,河流声响溅溅,马毛湿厚,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十二年戎马生涯削骨般痛楚,归乡之情聊以自慰。

    战事繁,亦有封狼居胥归来时,夜长,终见曦光。村炊袅袅,他立马桥头,马斥响鼻,呼出一片晨露。

    下马,以故溪之水沃面,洗去风尘,解去束发长巾,发丝飞扬,秀美若闺中少女。

    “爷娘,孩儿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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