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在很深很深的夜里,梦到自己已经衰老。留着丑陋的山羊胡子,像国中课本上的插画那样。背脊像被建筑工人打弯的钢筋,坏掉了形状。此时连呼吸都要间歇的我,却无法将对你的记忆间歇。
我们彼此生活在两个遥远的城市,像是一个星球望着另一个星球。有时看到蓝紫色的星空,总是忍不住要去搜寻一番。最亮的那颗星,一定是你在那个城市的映射。那么星空竟是一片湖了。这样想着,我也被自己的天真打败,不禁笑起来了。
此时的我真想逃开喧嚣世界的空旷和拥挤。我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外面下着没有感情的大雨。真希望自己是一把雨刷,可以在雨里把关于你的一切洗刷得干净。
那个夏天的午后,我来到快要关门的邮局。那时候的信封是多么神秘。在邮局的座椅上,我一个人安静地在腿上写下简短的信。阳光穿过窗户的铁栏,带着生锈的味道。现在回想起来,那种铁红色的陈旧时光似乎正凶猛地插入心脏。那个午后穿着绿色制服的慵懒的邮递员,还有邮局狭小而又热闹的人群。正在写信的人,或是欢喜或是深沉。看着他们,我的兴奋感似乎也要从拿着笔的手心跳出来。
“我在远方,我们还未相识。这个夏天我毕业了。我叫诚一。”
“要关门了!”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站在门后面大喊。仓皇的我在寄信地址一栏写下:“思念大街25号。”
过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回信。每次看到邮递员我总是追上去问有没有我的信。后来我慢慢的放弃了。在我的生命之中从来不会有什么奇迹。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在那个被烙上毕业季的夏天,15岁的我无数次坐在空空的楼顶,对着白云,对着落日,对着风,一次次的让失落的心四处飘散。
那个夏天,在坚硬平展的柏油马路上,在无聊发烫的蝉鸣里,在时满时空的晾衣架上,我任自己的时间流过任何空隙。
当我骑着黑色的单车路过一片麦田的时候,邮递员的声音像是从金黄色土地里长出的新芽,长进我贫瘠的耳朵。“张一,你的信!”
我掉过头。拿到信的时候我一刻没有多想。读完信后我却想了很多。那封信和我的一样简短。字迹清秀地几乎看到她柔美的脸。
“我也在远方,我们已经相识。这个夏天我毕业了。我叫沈月。”我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在脑海中幻想一切关于她写下这封信时的情形。看着邮递员走远的身影,我却陷入了无限的想象。那个午后,我在那片金黄的麦田旁站了一个下午,我的单车安静的陪在我的身旁,整个午后都是那么美。夏天的风吹过麦田的时候,我的心也像那片麦田那样浮起波澜。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地球每一秒的自转我都能被感知。
那个下着雨的清晨,连空气似乎也比往常多了起来。口中像含着一片薄荷,口腔里清凉而愉悦。我早早的来到邮局,小心翼翼的寄下那封信。
接着是漫长的等待。坐在楼顶的我,看着头顶的蓝天,意识到自己的15岁竟然是这样晴朗。
“来信收到。“
我的确住在另一个星球。一个叫做思念大街充满思念的地方。夜晚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就是我的家乡。”
我们就这样来回往复的交流着。直到移动手机都盛行的年代,我们还是无法割舍彼此字迹里一笔一划的温柔。指尖触碰到那些字迹的时候,就像是触碰到对方一样温暖。在这似远似近的时空里,我知道她为了妈妈的病卖掉长发,知道给她讲鬼故事讲到一半的姥姥匆匆离世,
知道她为了爸爸的礼物失去陪伴十几年的小猫阿纯,知道她那里每一个天气,每一个季节。
我真希望时间能走的慢一点,可以让我看清楚那段时光,而不是现在面对厚厚一沓信封独自伤怀。在那样懵懂的年纪,诉说是我们之间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我们无法依靠彼此的肩膀,我们无法在过马路时牵紧双手,我们甚至不识得对方的声音和面庞。也许思念大街并不存在,它只是某个地方的谐音或别名罢了。是邮递员记错了地方,同样记错地方的则是沈月。也许沈月就住在我家隔壁,也许就住在另一个星球。这在一个15岁的孩子看来,都是有可能的。
如今,同样站在那片麦田,同样收到那封黄褐色的信。我依然试图去寻找那颗最亮的星。
不知道背过一整片麦田的时候,是否就能背对过去,无需面对。不知道搜寻到那颗最亮的星的时候,你是否会对我说:“原来你也在这里。只要你能看到我,我们之间就没有距离。”
现实善于掌掴天真的人。我们也许永远都无法触碰彼此。
当这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回信似乎成为了绝音。我试图去找思念大街,可是当我一个人骑着车路过孤独的霓虹,繁忙的街道,依偎的恋人,我笑着自己的愚蠢,眼泪却在没有路灯的地方狠狠流下。黑黑的夜里,安静是对我最大的抚慰。
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你的母亲或是什么人。你已经疲倦于告诉我这些沉痛的悲伤。或者你已经遇到新的人来诉说这些沉痛的悲伤。
“为什么不分给我一点呢?”看着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我真想听到你的回答“因为我早已将你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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