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日子终于短暂的画上句号,回到南京,依旧是咸到吃两三口米饭的食堂菜,一切都没有改变似的,只是,南京比走的时候要凉快得多,去到长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熟悉是之前待了四年的城市,陌生是来自于走进医院,这也是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医院待这么久,一系列的入院手续,人来人往,一堆又一堆的人,白色的大褂,穿在身上的医生还有看起来就面色苍白的病人,好有焦急的陪同者,穿梭在不一样的楼层,办理着这些那些的手续,焦头烂额。一整天下来,腿脚也几乎不是自己的,但还是要依旧保持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奔跑,去理智,去清醒,去足够做好这一切的事情。
进入医院,终于松了一口气,会诊完后的诊断,是一系列生物名词,各种夹杂在一起的字字句句,写着不一样危险程度的话语,手术需要严谨,只要是可能发生的,都白纸黑字,听完了风险,整个人开始脑袋发懵,不知道该继续问一些其他什么问题,只能默默地向上天祈祷,这一切,都不要发生,病床缓缓的将父亲送进了手术室,我后悔自己没有跟着下去,送到手术室的门口,被护工一句话,就打发到了病房等待,等待,持续的等待,时间在流逝,而手术状态却一直没变,来回在护士站和病房踱步,手掌开始出汗,而自己还要假装镇定,因为母亲还在那里,我不能紧张,不能慌乱,至少,我不能再去增加这样的持续漫无目等待的紧张,时间在走,从下午两点多进入手术室,已经到了下午五点,丝毫感觉不到饿意,但考虑母亲的身体,我让她去吃饭,因为我害怕,会有什么意外突然找上我,去签那些让人害怕的字,事实,真的发生了,刚走不就,母亲就和我打了电话,说手术室那边在找,需要去一趟,我背上背包,像疯了了一样的直接走楼梯从十楼冲下四楼,走在五楼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到了,殊不知,该死的四楼和五楼之间还有一层设备楼,不纳入计数,我疯狂的往里面走,却发现处处碰壁,我抓住一个护士问了一句,手术室到底在哪,他说在四楼呀,这里不是四楼,我纳闷,刚刚走的是五楼,这里怎么可能不是四楼,我走出楼梯口,看了一眼,S层,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赶紧下楼,走下去,终于到了写着手术室的字样,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手术室,焦急的,问了保安阿姨,一滴眼泪,就从眼眶流了出来,顿时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阿姨见状,开始疯狂的抚慰,让我在手术室门外等待医生出来,可是,情绪就是丝毫控制不了,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用纸怎么擦都擦不干,我努力的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想医生并不想看见不理智不清醒的人在那里听他讲话,我开始频繁的深呼吸,一直深呼吸,终于,还算止住了,母亲从吃饭的地方赶来,还好,她没看见我掉眼泪,医生总算出来了,叫到一旁开始介绍情况,说出肿瘤的那一刻,我又开始第二次的崩溃,但是崩溃的好像只有自己知道,眼泪开始留下来,但是口罩把眼泪都遮住了,我仔细的听着,可能得一切,深怕漏过任何一个字眼,而妈妈已经开始红了眼睛,我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争取听完这次病情的阐述,然后写上,了解病情,同意继续手术,写字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名字也写的歪歪扭扭,可是,不做,又能怎么样,既已如此,何不继续,签完字,带着我这崩溃的情绪走了出去,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其实内心也没有啥想法,就是一直在流一直在流,还好拿纸巾一直在擦,擦到眼睛已经很红很红的时候,眼泪算是止住了,我让妈妈继续去吃饭,毕竟她有肠胃病,而我,依然吃不下,我好怕还有下一次更坏的情况发生,但事实证明,它又发生了,第二次签字又来了,这一次无疑是风险里的雪上加霜,肿瘤在腰大肌处存在,若是割除,可能造成瘫痪,而这个决定,又放在了我的手里,这一次我异常的冷静,我冷静的听完医生说的所有,然后熟练的签下继续手术的字,即使手术风险进一步的提高,签字,是对于我对父亲生死的托付,手术又在继续,母亲说,我们这次就守在手术室门外,怕你父亲做完手术之后,医生找不到亲属,于是,我们就这样,在下午六点多开始在手术室门外等待,一直等,有亲属在手术室门外已经在大哭,而我只想,护住母亲的耳朵,尽可能让她放轻松,晚上九点,我们还在手术室的门口,依然没有丝毫的回应,病人出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不是我们的,手术室门外的人开始渐渐变少,只剩下包括我们在内的三家人,之前大哭的阿姨开始歇斯底里,每一次都是一个坏消息的传出,我想让母亲先回病房休息,不要在这里,身体吃不消,她不愿意走,找了很多理由,终于答应,如果十点还没出来,她就去休息,不会让我担心,时间,又在开始慢慢的走,丝毫不理会我们的情绪,附近的一个小姐姐一边打电话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擦泪,一边擦泪一边挨个借钱,原本有些硬气的长沙话,此刻只剩下眼泪,母亲已经按照约定上去了,我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板上,感觉这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等待,微信消息还有好友在极力安抚,还好,时间好像不是那么苦涩,带着一点感动和一丝温暖,晚上十点五十七分,我十分清楚的记得这个时间,终于,一个熟悉的医生小哥哥穿着手术服推着病床走了出来,他不想说些什么,就是冲我招了招手,示意过去,父亲终于出来了,还没苏醒,带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直接下了电梯,被推进了icu,在门口,我又被拦下了,重症室因为疫情期间,连最外面的门都进不去,只留下一句话,你在外面等着,又是等待,我已经害怕等待了,进去大约二十分钟,之前示意的医生小哥哥出来了,只留下一句,等会儿会有医生出来找你,你等一会儿,然后他便走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上了电梯,等呀等,icu门外也不止我一个,而且坏消息还在频繁的传出,他们都在濒临崩溃前夕,像极了现在的我,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晚上十二点,终于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姐姐出来找我,说明情况,了解既往病史,以及目前手术情况,血压太低,情况不是十分理想,还没度过危险期,签了一系列的同意书后,又是一句等待,还要等护士过来说明其他情况,又是等,直到十二点三十左右,一个护士走出来,告知一系列重症病房的需要,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又签了一些单子,满满的都是要写上我的名字,需要的物品我直接爬上了十楼去拿,然后飞奔而下三楼,送了进去,此去,是进入icu最后一次见到管床的医生和护士,此后三天,尽管我和母亲频繁去到门口,也被告知无法探视,消息为零,但有一样东西,却始终没有拉下,这是我们和重症病房唯一的联系,催缴费用单,一张又一张,仅一天,就有两张,总共高达三万,而手上,实在没有那么多钱,母亲开始找亲戚借,说着说着就开始情绪崩溃,而父亲还在里面,没有消息,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重症门口的大叔说,是的,马上迎来了第二次催缴费用,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重症的值班医生,终于知道,已经醒了,终于醒了,还好醒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知明天的账单,不知道还要缴纳多少的钱,而手上已经空空如也,恰巧,病友中心的志愿者路过,万般无奈下,只能在平台发起筹款,我的内心陷入一种万分的纠结,但此刻,似乎势在必行,只能做了,平台的链接开始了群发,一时亲人老师朋友同学,都纷纷询问,也帮忙积极转发,还好,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剩下的只有温暖和感动,明天的缴费快差不多了,终于差不多了,不用因为没钱而让父亲在监护室得不到看护和用药了,我瘫坐在病房的座椅上,心里感慨万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三天没有洗澡的自己已经浑身不安,但此刻,我极度的冷静,我不知道接下来我需要面对的是什么,那个可恶的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随之而去的,是两天不足四个小时的睡意袭来,直到完全睡着。
主治医生说一切良好,血压上来了,大约观察一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终于,我可以看见了,不用在ICU门外瞅来瞅去,看不见人影了,在转普通病房的那一天,我们一直在等,从早上等到下午,医生终于过来推病床,示意我们下去接人,那是我在那几天唯一感到的兴奋和开心,出来了,人精神尚可,恰巧的是,同病床的阿姨和姐姐也今天刚做了手术,一房子的监测仪的叫声预示着,今天晚上,我们都得清醒着,看着打的点滴和仪器的一举一动,最难的日子已经在开始度过了,后面的几天,逐渐的开始转好,但问题,却始终存在,医生频繁的叫我出门聊病情,一切的严重性都在慢慢的清晰,内心纠结万分,多希望病理结果是好的,还好,我都还算冷静,还算承受得住,比我想象中的,我坚强了许多,极力的控制好情绪,尽可能在病房里多些耍宝和调皮,多些温暖和正能量,我想,我做到了。
后面的结果喜忧参半,或许正所谓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吧,我们尊重一个人对自己生命的选择以及活着的体面,我不强求父亲去做接下来的治疗,让他自己去做这样一个决定,给他最大的尊重和最大的体面,让他可以在接下来的生活里开心快乐的过着慢悠悠的生活,他说他要回去练字,希望在过年前自己的字有所精进,我说你给别人写了那么多字,要不给我写几个吧,送我几个字,回头我给他表装起来,放在房间当装饰品,记得落好你的署名,他说不知道送什么字给我好,我说那你回去没时间就看看书吧,我之前买了很多小说经典,你都可以看看,我要你写的最好看的那几个字,可不能随便敷衍我就写了,他答应了,父亲和我从未有过很长的对话,因为我极少在家,而他也是话少的人,日常琐碎,我们都不屑于谈,但现在,日常琐碎,其实也具有商谈的价值,普通病房住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出院了,父亲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只是嘴馋吃饭,而我和母亲就是那个限制他每日饮食的管家婆,他有时候总和我们说,你们知道我有多饿吗?我当然知道,不能吃其他只能喝汤,不饿是不可能的,可一切还需循序渐进。
父亲说,他要回去积极的生活,养好身体,做个乐观的人,其他的一切都不想再去多想,我觉得这是好的,无论如何,我们不都得积极乐观的生活着吗?看风犬的时候,屠夫说的我们每个人都要准备一个笑话,是的,我们都要被自己的笑话逗笑着,让自己让其他人都开心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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