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开始清退民办教师。儿子正好也要读初中了。林浩和秋雁也在县城买了套二手房,把家搬到了县城。
年后林浩外出打工,秋雁在家带孩子。大哥那儿也少有消息传过来。大家也各自忙碌,平常少有联系关系很疏远。
这时大家都用上了翻盖手机。秋雁除了带孩子,还在县城一个商场的家具店的帮别人卖家具,打一份工贴补家用。一个月休息四天,工资不高,活儿也不累。
这天晚上,儿子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秋雁突然收到大姐发来的信息,说是大哥偏瘫了,被侄子杨益给放到本县城的一家敬老院。
秋雁想到这两天才送走杨益,杨益带着他那又矮又胖的湖南媳妇,来到三个姑姑家认了门,三个姑姑三个家庭聚在一起吃了几顿饭。
其间大家提到大哥,只知道大哥高血压中风,像母亲一样偏瘫了。考虑到照顾病人的艰辛,三个姑姑对小两口热情有加,每人还给初次见面的侄媳妇包了大红包。
杨益根本没提及大哥的何去何从,顾左右而言他,大家也没有多想,只依依不舍把杨益送到上了回了乌鲁木齐火车。
怎么大哥就在县城的敬老院?难不成小两口儿就是特意回来送大哥回县城的?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天秋雁请了假,到了大姐家。县城就仅有两家敬老院,姐妹俩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家敬老院。远远就看到了一脸沧桑的大哥,胡子拉碴,又黑又瘦,苍老了许多。关键是右半身子也偏瘫了,只是已经可以缓慢的挪动。
大哥见了两个妹妹,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看着也着实让人心酸。兄妹几个抱头痛哭一场。大姐提议各自瞒着家里的男人,可又能瞒几天呢?
敬老院的工作人员告诉秋雁姐妹,大哥是由一对小年轻送过来的,也只交了一个月的费用,临走前留下了三个姑姑的电话。
秋雁想着指责敬老院不负责任,只认钱不认人,工作人员表示很无辜。侄子已经走了,再起争执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时大哥也只有50多岁。和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头老太太住在一起,难免也有点格格不入,内心着急。
大哥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一次秋雁和春玲在敬老院陪大哥说话,大哥还摸摸索索从枕头下面,拿出小嫂子母女的照片。母亲漫长脸,大眼睛,短头发很干练的样子,小姑娘笑意盈盈,长得也挺好看。
难得大哥还保存得这么完好。大哥还告诉同宿舍的老头,自己住一阵子就要回家去找自己的小老婆。
事实上,秋雁听人说,大哥在打牌的时候突然晕倒,让人送到医院。医生说是中风偏瘫了,小嫂子趁大哥还没有清醒,留了一点儿钱。提了自己的东西领着十几岁的女儿,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难得大哥对她情深意切,旧情难断,还有那小女孩,从三四岁大哥开始视为己出,养了十几年了。
自从那年正月,大哥让侄子给送到敬老院。三个妹妹轮番出钱,大姐给拿药,在敬老院住了大半年。身体偏瘫,加强锻炼也就是能走路更方便一些,生活勉强能够自理,要想完全恢复健康,比登天还难。
看得出,恢复了几个月,大哥的头脑明显的比从前清醒了许多。秋雁和大姐三天两头的去敬老院送点吃的东西,陪大哥聊聊天。小妹春玲有两个孩子,女儿在外读技校,儿子上了寄宿学校,两口子在外打工,挣钱养家。
姐妹俩一到敬老院,大哥就吵吵了想要回乌鲁木齐,说是要去找小嫂子,小嫂子还在家等着他呢。姐妹俩不好拆穿他,只想着给大哥留个念想,兴许病能好得快一点。
家里的男人们也知道了大哥的事,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只好认了。时间久了,他们也认为大哥长住老家敬老院也不是长远之计,应该把他送回乌鲁木齐,毕竟大哥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那里有他的家,还有他成了家的儿子和女儿。
这年国庆节,春玲夫妻俩在外打工,正好有事回来。大姐打电话把两个妹妹都叫到了敬老院,商量着是不是送大哥回乌鲁木齐,怎样送和由谁送的问题。
商量的结果是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由大姐夫和妹夫一起送大哥回乌鲁木齐,林浩在外地回不了家,春燕就负责来回车费和生活费。
大姐夫记账那是个认真,小到火车上买桶泡面,吃个馍馍,大到火车卧铺票据和住宿发票都记得清清楚楚。春燕瞒着林浩花了好几千块。
大姐夫和妹夫舟车劳顿,又耽误了自家的工作,秋雁用手头的私房钱和林浩寄回来的钱。七凑八凑总算说一半,瞒一半把这个账圆住。
一周后,大姐夫和妹夫从乌鲁木齐回来,真是义愤填膺。见到自己的爸爸,杨益两口阴沉着脸,指桑骂槐,满脸的不高兴。根本不让爸爸进门,也只在旁边废弃的156军工厂里,租了一间最残破最便宜的简易农民房。把爸爸放进去,不闻不问,大哥用一只手自己做饭吃。
10月的乌鲁木齐,已经降了温很冷了,房屋连暖气都没有。大姐夫和妹夫到到乌鲁木齐杨益家,只尴尬地坐了一会,晚上开了便宜旅店,两口子连碗面条都没有管过,两人都是在外面买饭吃。
杨益两个人恐怕早已忘记了,他们回老家姑姑们对他们热情款待,每个姑姑还都包了个大红包,带他们周边游玩,吃美食,买礼物,
漫长的冬天来了。不知道大哥该怎样度过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天,大哥见没见到让他心心念念的小嫂子母女。
第二年五月的一天,大姐给秋雁打来电话,还未开口泪先流。
“雁子,大哥走了。”电话那面大姐哽咽着,嘤嘤痛哭。秋雁也愣住了,良久的沉默。
消息来的太突然了,虽然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秋雁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电话里秋雁也不能自已,一想着大哥定是冻饿而死,秋雁安慰着大姐,自己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后来听说小嫂子就住在大哥所在的156军工厂,母女俩根本也不去看大哥。并且很快嫁给了另外一个大哥也很熟悉的退休老干部,大哥内心的精神支柱崩塌,脑溢血二次发作。
这次没人把他送到医院。侄子侄女很少到大哥那里光顾。大哥死了,等到人发现的时候,竟然不知道具体的死亡时间。
侄子把大哥火化后寄存在殡仪馆,准备第二年清明节入土为安。
可令人奇怪的是,这边这边大哥还没有入土,那边才刚满27岁的侄媳儿,因为持续发烧到医院检查,不查不打紧,一查竟然是肺癌晚期。杨益夫妇俩那时女儿才刚刚两三岁,杨益也是和吴大凤一起从事蛇皮袋生意。那几年生意明显的不比前几年,并且从事这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侄子也没有挣上什么钱,侄媳妇儿从确诊到病危还不到三个月,就撒手人寰……
秋雁从不相信这世界有怪力乱神,更不相信天上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会翻云覆雨,主宰着所有人的命运。
但这桩桩件件,令秋雁不得不重新审视平淡无奇生活,是什么让人类生死相继上千代 ,生死相继上万年。——真正的贫穷不是穷困潦倒,缺乏物质,而是缺乏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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