莓心莓肺莓烦恼
2021年来时，我心里清楚，今日与明日并不会有太大差别，不过又是年复一年而已。
2021年走时，这一年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幸福、遗憾、淡然、错愕，咬紧牙关的时刻，满心欢喜的时刻，仿佛被同时唤起了似的，窸窸窣窣往心上爬，挠得人百口难言，却又想一吐为快。
一
2021年的春节，闺蜜亲自下厨，在她新装的房子里招待了我们几个闺中密友。她精心炒了七八个菜，温了一壶房县黄酒，几个从小到大的闺蜜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酒微醺，人微醉，话题也从孩子、家庭变得随心所欲。
席间，闺蜜忽然提到，她上大学时，在武大读研的男友瞒着她，提前将红玫瑰一枝一枝放在道路两旁的树上，然后骑着自行车载着她，装着不经意地从那条小路经过，意外地发现了这些红玫瑰，再陪着她将玫瑰一枝一枝从树上“偷取”下来，在取下最后一枝红玫瑰递给她时向她告白……回忆起这段往事，闺蜜迷离的眼中有着星光，上扬的嘴角含着蜜糖，仿佛还是那个初坠爱河的小女生。望着秋波盈盈的闺蜜，我们几个密友们会意地笑起来，笑着笑着，我的心却忽然像被一根小针慢慢扎进去，钝痛缓缓扩散开来……
我们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彼此见证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我理应记得她每个高光时刻的模样，但就在刚刚，闺蜜在我脑海里一直就是一位陪读的高中生妈妈。听着她的回忆，我才猛然想起她当年眉目如画，明艳动人的模样。然后，我悲哀地发现我不仅忘了闺蜜曾经的模样，也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好像我们一直以来都只是孩子的妈妈、父母的女儿，爱人的妻子……，唯独不是我们自己。
那晚，我们合力打开了回忆的匣子，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被遗忘的青春时光和年少时的梦想又浮现在眼前，在欢声笑语和不胜唏嘘中，我们终于想起自己也曾是明媚少女，有梦，有理想，有远方.....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走丢了。
二
阳春三月，我参加了几位律师朋友的聚会。聚会的地点在护城河畔的一家很有情调的清吧里，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护城河美景。提议聚会的是90后准妈妈小曼，按小曼的原意是喊几位姐姐出来喝茶观景，听歌手现场演唱，顺便聊聊人生。最开始氛围还在她的期翼之内，几位70、80后姐姐们围绕着她给出的议题－－“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现在的人生吗？”谈古论今，畅所欲言，颇为热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风突变，聊天内容变成了中高考政策、自主招生、选科分班，我家孩子如何如何……
“唉！”一旁沉默很久的小曼长叹一声。正聊得热闹的我们赶紧停下来，一致关切地望向这位准妈妈。小曼将手机放在桌上，慢慢坐正身体，把一个靠枕抱在怀里，无奈地望着我们：“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把话题又变成孩子的？本来之前明明讨论的很好，说如果重来一次，你不会选择现在老公，你不会选择从事律师这个行业，你会答应初恋的求婚，怎么最后又变成孩子怎么样怎么样了呢？难道你们的生活就只有孩子吗？你们这样让我都要“恐生”了。将来我的孩子出生，我肯定会很爱他，但在家庭排序中，我还是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我觉得只有好好爱自己，让自己幸福快乐，才有能力更好地爱孩子……”
短暂的沉默后，旁边的小马姐说：“你很幸运。在我们那个年代，从小所受的教育和社会舆论都告诉你，为母则刚，为了孩子，妈妈应该牺牲自己，我们自己的母亲好像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我们成为妈妈后，自然而然地就这样做了。在经过很多事情后，我们才开始反思，才想到即使当妈妈了也不能完全放弃自我。而你们成长在一个更开放、更文明的时代，所以你们现在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亲子关系上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而我们也正在努力寻找自我，让自己快乐幸福……”
那晚，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大胆的宣言，让我的内心非常震撼，妈妈怎么可以把自己放在第一，孩子排在第二呢？可是好像也不无道理，爱孩子和爱自己本来就不应该是对立矛盾的二面，而是和谐共生的一体。为什么爱孩子就不能爱自己呢？
三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块宝。”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童谣歌颂着妈妈对子女真挚的爱与呵护的，也诠释着世人最认同的妈妈形象。可是我们没有想过，所有的妈妈在成为妈妈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眼里有光，跑起来有风，笑起来比花儿还要灿烂的花季少女，也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啊。但是，有了孩子成为了她们人生中抛却自我的分水岭，而且这种抛却自我完全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完成的。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所受的教育和社会舆论都告诉她们，与孩子有关的牺牲才是大爱、真爱、母爱，与孩子无关的快乐都是浪费、自私、可耻。
回顾一下我自己的生活历程，基本上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从知道成为妈妈的那一刻，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要做世上最好的妈妈，让我的孩子自由自在地成长。”孩子出生后，在我的家庭排序中，孩子永远是不可动摇的第一位。当我与孩子的成长和生活发生冲突时，我基本上是不假思索地选择孩子，放弃自己，从没想过会有第二种选择的可能，甚至把孩子一个人放家里去和朋友吃顿饭，都会有种罪恶感。即使这几年，我有意识地改变以孩子为中心的生活方式，拓宽自己生活圈子，其根本原因也不是因为我喜欢、我需要，而是因为孩子健康成长地需要。
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一直付出不求回报。当我为孩子全心付出后，心平气和时，我知道没有所谓的牺牲与放弃，我只是选择了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事；可当心烦意乱时，就会冒出“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放弃会怎样”的念头，而这些负面情绪在潜意识里会转化为对孩子的高要求，觉得孩子必须足够优秀才对得起自己的付出，而这些潜意识里的东西会在平时的言行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来，让孩子感到不堪重负。想想，一个想让孩子自由自在长大地妈妈，最后发现孩子绝大部分的压力来源于自己时，这种打击有多让人崩溃。所以，我听从了朋友和爱人的建议，去学国画，去喝茶，重拾当年的文学梦，努力让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起来，不过度关注孩子，给他独立自由的空间。
春节和阳春三月故事的发生，更让我坚定了自己当初选择改变的决定，也让我重新思考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做一个爱自己的妈妈，更好地爱孩子。
妈妈情绪的好坏，会影响整个家庭氛围。当我学着尊重自己的感受，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心情格外开朗。遇到烦心事，我也能换个角度看待，尽快把坏情绪消化掉。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寻回了自己少时的梦想，寻回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又能怀着一颗柔软的心看待世间一切，感知人生的美好。而这些美好我也想让孩子感受到，一颗巧克力的甜、一勺冰激凌的清凉、午后树叶间一点斑驳光线、阅读时的笑和静谧、熟睡时我们彼此陪伴的安全感、从他成长中获得莫大的喜悦和自豪……
当我把所钟爱的一切，所有温暖的细节，分享给孩子时，这些快乐的情绪自然传递给了孩子，他心情好时也会把他喜欢的歌曲、动漫和游戏与我分享，也会与我并肩躺在床上跟我分享学校的八卦新闻。偶尔有鸡飞狗跳时，在爱人从中斡旋下，也能化险为夷，安稳度过。
家里的氛围轻松，孩子自然也对家更依恋。十月的一个周末，在我和他发生小冲突后，他竟然过来跟我说，“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和你发火。想想，现在我一周回来一次，高中我一个月回来一次，大学一年回来二次，工作后估计就一年回来一次，所以我要珍惜和你们相处的时光。”
我在那一瞬间愣住了，反应过来赶快抱住他回应道：“妈妈和爸爸更要珍惜和你相处的时光。”
“咦！”他露出嫌我肉麻的表情，拿开我的胳膊转身走了，留我在房间傻笑。
2021年，我开始学着做一个爱自己的妈妈，2022年，我希望我可以更爱自己，更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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