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昀也在宁湾。如果你想挽回秦任杰,可以联系她。”
“我不爱他。”
“世界和那些剧本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爱不爱的。”
“可是我拥有过。”
江引笙想了一下,没有把这句话发出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
那边邱晏明的消息已经又发了过来。
“秦任杰已经很难得。他对你很好。”
“他的世界里,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只有应该,没有想要。”
“你也不爱他。你们的关系非常公平。”
“那……找他的母亲算怎么回事呢?”
“秦任杰选择过你,你们在一起四年。没有秦昀的默许,你凭什么?”
江引笙放下手机。
她觉得自己脸有点干,于是将手上的香烟往烟灰缸里一点,对着镜子补水又补妆。她确实有点优点,譬如绝不可能邋遢见人,又或者在一起四年都没能让秦任杰察觉她的烟瘾。
江引笙把墨镜托上鼻梁,翻到刚刚邱晏明发来的地址,然后“哒哒”蹬着马丁靴走出了酒店的套间。
妮妮还没有来宁湾,但江引笙仅有的一箱行李已经堆满了房间的客厅、卫生间、卧室、甚至飘窗。
妮妮是她的助理。
江引笙见过秦昀很多次。她年轻漂亮,看起来完全不像拥有一个快三十岁的儿子,尽管说话亲切,却另有一副难以捉摸的魅力。能一手创办起秦氏影业、十多年包揽下各项影视节奖项的女人,谁知道她的深浅。
江引笙一点也不了解她。她从来不以女性作目标,保持距离是最妥善的方法。
前几年和秦任杰过节回家的时候,团圆饭吃的是健身餐,甜品是煮过的燕麦加坚果拌家里阿姨做的无糖酸奶。饭桌上三个人,黑胶光碟放交响乐,相当沉默。
饭后她陪秦任杰打桌球,休息的中间给他剥水果。
秦昀坐在旁边看她用金属吸管给车厘子一个一个去核,脸上很平静,绝没有什么满意的打量或者感动:“小江以前跳过舞吧。”
“是。从小跳到大,但也不跳很多年了。”江引笙把车厘子肉喂给秦任杰。她回答得礼貌,但目光并没有移在秦昀身上。
“从小跳舞的人能看的出来。不该天天挑水果核。我们公司明年有几个项目倒是很需要。”
……
这样想起来,江引笙觉得,秦昀对她的提携要么是感谢她对秦任杰保姆一样的照顾,要么就是看出她对能不能嫁给秦任杰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
邱晏明发来的地址写,秦昀正在宁湾新城的奢侈品购物中心。
逛街应该是很不错的话题了。江引笙坐在出租车后面想。
她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妮妮应该算是最亲近的一个了。她喜欢吃瓜、磕CP,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跟江引笙说她的暗恋故事。都非常无聊,没有参考价值。
“就时尚杂志和秦任杰,这些事也够得聊了。”江引笙宽慰自己。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司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告诉她已经到了。
江引笙没有答应。
她打开车门,径直离开。
江引笙从商场B座逛到A座,排队买咖啡的时候给几个认出她的粉丝签了名,最终腰酸背痛,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
手机响起来。是邱晏明。她一向时间算得精准。
“明姐。”江引笙将举起的馥芮白放回桌上。
“怎么样?”
“这么大的商场,节假日过来偶遇人能偶遇到谁?”
“秦昀怎么可能一个人逛街?我听说她最近每天都在附近的会所,是因为一个很漂亮的男模……”
邱晏明仍然在说,但江引笙听不见了。她的目光不经意滑过,然后又回到了玻璃橱窗外。她愣住了。
鼻梁挺拔、棱角清朗,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溢出极纯真的柔和。他一点也没有变,连头发里那一点隐约的雾蓝色都没有变——这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哄他一起染的。
秦昀一身黑裙就在明然旁边,两人似乎正要往咖啡店走来。她丝毫看不出年龄。
江引笙放下手机。
桌上的咖啡被她在慌乱间打翻,然后裹着热腾腾的白气沿桌沿淌到江引笙的丝袜上。
她不知道那一瞬间凛冽的痛意源自于哪里,但仓促中她顾不上这些。
江引笙对着镜子,觉得口红有些脱色。补完了又努力回忆刚才,总觉得很不满意。
其实,她似乎走得够快。没人注意的。
“诶?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演过一个什么刀马旦电影的演员?”出租车司机眼睛很尖。
“不是。”江引笙收了镜子,重新戴上墨镜。
“不是吗?那你长得和她好像的哇。那个电影打戏很漂亮。女主角是叫什么影什么深演的,我女儿经常跟我提她喔。搞不懂这些人自己底子已经那么好,怎么还要和那些制片人、投资人弄得不清不楚……”
“喂,明姐。”江引笙拿起手机,打断了司机的话。
司机对着后视镜有些尴尬地合上了嘴。
“我不想找秦昀。也不会再找。”
“滕总那边,我一定道歉。”
————
明然用面巾纸把地上的咖啡也小心擦干净以后,才将购物袋从桌上放下,坐回到桌边。
“忙好了?现在可以说想喝什么了?”秦昀面带笑意,抿了几口咖啡。
“不用。我回商场有提成的。”
明然脸上现出一对轻浅的酒窝。秦昀觉得他笑得很憨很好看。
“随你了。但是你可以考虑。我并不是什么星探、经纪人,单纯觉得你很像我们公司最近一个剧本里的角色,特干净。”
“我当模特出来乱挣点钱,专业是画画,表演是一点也不会。”
秦昀不置可否。她伸手碰着他的耳垂,又摸过脸。
这样挑逗性的抚摸让明然骤然僵住,面颊滚烫起来。
“皮肤很细啊。”秦昀站起身,“把这些东西提到旁边的逸琅会所。报我的名字。”
她的背影很窈窕。但明然觉得危险。
第二天在学校宿舍醒来以后,明然看见了短信。
因为长期请假、又拖欠学费,他的导师以学校名义劝他退学。
“视传理论的学术道路不可能只靠一点儿艺术灵性。如果光看这个,你本科油画的作品集已经相当不错。我知道你困难,但是这个学位要不就算了吧。”
这是导师发来的第二条短信。
就算了吗?四年的精力。
明然打开水龙头,把自来水扑到脸上。
1月份,水龙头里的水钻心凉。
算了吧。本来也凑不够学费。即便那些在专业上得了称赞的画,放在画廊里也卖不出去。
他在这时想起江引笙,想起秦昀、贺潇忆,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一份工作根本不值得你去讨好谁。我们像以前那样拍拍杂志、广告,出点礼仪或者商演,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幸福和快乐还不够吗?你不需要出卖自己!”
江引笙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开嘴上残留的黄水:“我没有出卖自己。你都看到了那干嘛还怀疑自己啊?我就是和别人好了!我们结束了!我们不可能有未来了!”
身侧停好的自行车不知为什么“轰”一声翻倒。
江引笙脸上的妆全晕开了,路上的霓虹灯把她满脸的眼泪照得晶亮。
“你为什么不把那副《追光灯下的舞者》卖给米叔?”贺潇忆与他并肩坐在石梯的雪堆上,手上晃着一罐半空的啤酒,“半个学期的学费呢。这样你也不用在剧本杀馆里天天通宵带本。”
“他可以买其他的。只有这一幅不行。我喜欢这一幅。”
“这算对自己残忍,还是仁慈呢?”
贺潇忆不再看他。她仰头把啤酒灌下。
“诶,哥。你这个长相,是不是白天在购物中心混完,晚上去隔壁逸琅混?”
“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是没过那个私人会所的面试,来这里赚商场的百十块钱。逸琅挑男模门槛高,给那些女明星富婆陪酒陪睡,薪资小费也高得很。听说喝喝酒就有十几万。”
“你们已经学过一些线条、色彩还有光影,刚开始摸美术的门道。但是无论你们是因为艺考,还是纯粹喜欢来到这里,都要记住,如果想要真正画好画,就要经得了寂寞、受得住穷。现在什么都市场化、商业化,但真正关于美的创作一定不能沾钱。没人说得清艺术是什么,但是媚俗的东西绝不是艺术。”
记忆深处的阳光照得童年那个窄小的画室分外模糊,眉毛已经很白的美术老师走在他们脏兮兮的画架之间,话说得铿锵有力。
“艺术创作只能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相信自己。”
……
记忆在某些时刻会突然非常清晰。清晰得非常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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