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母亲开始老了

     我开始注意母亲“异常”行为是在一个非常普通的晚上。那时候我瘫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耳朵里插着耳机。明明已经不小了的人了，渴了，只知道呼唤母亲。

       妈，我要喝茶。

     母亲也是习以为常。拿着杯茶进来时，还带了把扫把。房间的空调呼呼的吹，母亲开始唠叨。

    也没什么好唠叨的，无非就是“放假了啊，你怎么这么懒啊”这之类。我不在意，死猪不怕开水烫嘛。念久了，也就习惯了。嘴里嗯嗯啊啊地附和着。

       台词一直都是这么几句，但是我唯独注意到她说：

       沙发那边的蚊香液你又忘记关，一晚开到天亮，还是中午我看见了，给关了。你知道你这样会少点好几晚吗？不知道省省。

      这样的新鲜的台词熟悉极了，就像前几天那几句关于厕纸的——少抽几张，那么大一叠你要干嘛啊。心疼死我了。

        或者看我快递收得那么勤快，不住的几句——钱到手里就知道扔出去，想想明天怎么办啊！今天龙虾明天白开水的，日子怎么过要好好学。

       母亲是很传统的，很节俭的农村女人。没上过几年学，为了跟上时代学用智能手机也是废了好大劲。

        她骨子里认为，俭，才能持家。

     我就开始想了，她好像冥冥之中在传递着我什么。可能她也没有意识到。

       我想啊想，似乎，母亲老了。但不是一瞬间的老去，而是迟钝的我一瞬间的发现。

       准确来说，是她觉得自己老了。她心里自己已经是个老人，于是开始本能地，默默地，潜移默化地想教会她女儿如何去经营生活。

        以前她从不这么做。家里的一切都是大包大揽。遇到什么不顺心，一个人努力去解决。我的母亲很好地把我们笼罩在她强壮的羽翼下。她觉得自己可以，在那时候，为我们遮蔽所有风雨。以前不做，是因为觉得没必要。

       而现在，她感到力不从心，于是开始为孩子未来的生活做铺垫。她这么做，我想我能明白。明白她的无奈，还有悲伤。或许当事人的她，只会在一个阳光很好地午后，直起腰来，用拖把支撑这身体，看着反光的地面，又想想我们，叹一口气。并不觉得什么。

       我想，大概每个母亲都会这么做，为了孩子花费余生，用尽全身力气只为打开命运那扇紧紧关闭的，背后没有痛苦，唯有喜乐平安的门。然后在强弩之末，迸发所有的能量最后一击，却也不忘提前把孩子的手拉到门前。都是为了孩子。

       什么时候母亲开始老了，在你发现自己知道顺手关掉电蚊香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