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我觉得我可能不能活很久，姐姐。”晓晓一手抓着香肠，一手握着饭团，喃喃地说道。

“别，这话可别在家里说，得被骂死，大过年的，不吉利！”我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她坐在高椅上不断摆弄的双脚，心想偷偷地想到：“这小屁孩整天想什么呢。”

“真的，你别告诉他们，我读五年级开始就这么想了，现在我读初三了，我还是有这种感觉。”晓晓嚼着满嘴的香肠一本正经地说道。

“五年级？那时候你对‘死’有概念吗？”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笑道。

“知道。那时候觉得人死了会被埋起来。”

“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们啦。”她睁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天真地说道。

“你怕吗？”

“以前怕，我以为死都会很疼。现在不怕。”晓晓盯着便利店外的树下的那只小狗，用手肘碰了碰我，示意我看出去，“好可爱。”

我看着那条小狗屁颠屁颠跑远的背影，回过头看着晓晓，“那你不怕见不到我们？”

“欸……我说实话的话，姐，你会伤心吗？”

“不是，当然怕，但不是特别怕。”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每天都在练习。”

“所以现在不是特别怕了。”晓晓抓着那半根火腿肠比划道。

“哈哈哈……每天都在练习？”我准备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却被她用手重重地拍打了下来。

“姐，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离别吗？”她突然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准备教导人的姿势，撇着小嘴。

“有了相聚，当然也会有离别啊。就像你和我现在一样。”我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对！”她义正严辞地否定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死’吗？”晓晓撅起下巴。

“为了世界正常的运转啊！”我不屑地说道。

“不完全对！不对！”

“不对！姐，你想想，你从出生的那天起就不断地在经历离别。我觉得上天让我们不断地经历离别，不是为了让我们重复地伤心。死亡也是一直都在那里，我们也一直都知道会有那么一天，那它就不该成为我们的恐惧。”

“呃～这么说吧，我觉得死亡是最后一次离别。”她用手指抵在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

“我们其实在无时无刻不在练习离别，所以我觉得等我死的那一刻我应该没那么怕。”晓晓一边说一边点头表示满意自己的说法。

“那…那终归还是会伤心的。我要是见不到你们，我可难过。”看着她故作大人的模样，忍不住逗她说。

“小时候，嘟嘟死的时候，我伤心了一个月，后来，六年级升初中，跟小伙伴们分开时，我伤心了一个星期，再后来，妈妈去国外工作，我就在机场里伤心了一下下。”

“现在我觉得离别是最不值得伤心的事，因为明天也会有离别。”她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继续说道，“这个甜。”

“可是，你说的这话，离开的人听了会伤心的。”我把手上的纸巾塞到她的手上，示意让她擦擦嘴角。

她接过我的纸巾，把纸巾撕成了两半，剩下的一半塞回我手里，歪头问道“姐，是你的话，你会伤心吧？”

“你肯定会的，可能是有那一点点伤人。”

“但明白我自己没办法消受这份会不断重复的沉重，我还是会选择不伤心的。”

“离开的人？离开的人我也希望他们不要伤心。我会抱抱他们，然后祝愿他们离开时有一路的繁花相伴。”晓晓说到激动处，伸开双臂，学着电视里的播音腔生动地说道。

“姐，不能见面不是不想念了，不伤心不是没感情了，离别也不一定是坏事，存在过的东西都是有痕迹的，也就没必要太计较了不是？”

我盯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一身的校服，就坐在便利店的门口，说着一句又一句打进我内心深处的话语，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觉得以前哭着鼻子追着我跑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甚至比我还强大，活得比谁都透彻。

“姐！”晓晓摇了摇我的手臂，“发什么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不行，罚你上车前给我再买颗巧克力。真的是，都不好好听人说话的！”晓晓拿着我的钱包跑进了便利店。

……

“姐～”她站在收银台那里冲着我挥了挥手，“看在巧克力的面子上，我还是会想你的。”

…….

跟晓晓道别后，我坐上了去往学校的火车，回想着她刚刚说的每一句话，下一次见面又得半年后，可她说她不伤心。

可她也说了她会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