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惊讶于巴国人的短寿,据说2001年他们政府公布的人均寿命仅为51岁。对于一个并不处于战乱、瘟疫的国家,这个数字令人震惊。
这里,我目睹很多人迅速的衰老。比如,我看到一个满头华发、步履不很灵活的劳工,猜测他快六十了。一问,才三十出头。
生命来不及盛放,就已经凋谢。
经常目睹或听闻一些人的死亡。知情者描述他们的死亡,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气,用一个极其普通的词语“FINISH”——结束!
是的,一切结束,所有的悲欢离合。
我见过一个哀伤的厨房工人。他的妻子因为难产而死去,同样,婴儿也没有幸免。孤零零的他不停地啜泣,我们在旁边手足无措。
我听说过我们医生的一次出诊。他们被紧急叫到一个附近的村落,去救助一名难产的妇女。在一个极其破旧的屋子,一个面色苍白、痛苦得辗转反侧的女人在痛苦地呻吟,看身材,好像还未完全发育。这是一个才15岁的母亲,因为难产,家里请附近的某人在她腹部乱掏一起,想绞出婴儿,保全大人。医生看到还在流出的血和其它物质,几乎呕吐。最后,总算还是得力,救回来一条性命。
我曾和大胖子警官哈吉聊过他的家庭。那个爱用中文唱“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我爱你,我的家”的警官,以一种平淡的口气告诉我,他的一个孩子早已死了,现在最小的那个孩子,一身的毛病,没准哪天就会FINISH。这是近亲结婚的恶果,当然,他未必明白。
长太息以掩泣,哀民生之多艰。
某一天,我们的许多工人都突然没有上班,让我勃然大怒。
后来询问了原因,知道他们是去参加伊萨的葬礼了。
伊萨死于一场意外。领到薪水后,他清早赶往卡拉奇买点生活用品,然后,搭一辆货运车匆匆赶回来。
那是这里常见的货车,装饰得五彩缤纷,开起来叮当作响。车前的保险杠比较宽大,可以坐两、三个人。伊萨就坐在保险杠上往回赶,由于疲倦,他打瞌睡从车上摔下来,当场被碾压身亡。
伊萨曾是我的一个工头。我和他曾有一些比较融洽的合作。如果不是一次突发事件,他本来极有希望成为一名正式员工,一如我那位朴实、憨厚的工人乌斯曼。
2005年初,我作为筹备组的负责人来到这里,需要雇佣一些本地劳工,做些技术含量不高的体力活。人多起来的时候,就需要物色几个具有领导能力的老巴,去管理其他本地人。
伊萨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不但身高体壮,明显区别于本地大多数黑瘦、羸弱的劳工,而且,他比其他人更喜欢接近中方管理人员,以一些极简单的词汇和身体语言,与我们进行沟通和互动。这种人,似乎具有某种天生的领导力,最适合担任工头这种角色。
我和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相互满意。他总能完成我交给他的工作,而我,对他也还温和,任务不算苛刻。于是,有时我检查工作的时候,他总主动跑到我面前,和我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
但某一天这种合作关系被破坏了。
那天,刚进现场的一个施工单位请我们挑选几个身强力壮的劳工,和他们一起进行临时施工措施的建设。我们挑选的是几个身体条件还不错的劳工,包括伊萨。
中国人的吃苦耐劳是举世闻名的。由于没有经验,中方人员没有顾及到老巴的身体承受能力。两天下来,快节奏的工作使得老巴弟兄累得够呛。
这是件小事情,加以沟通,不难解决。但以伊萨为首的几名巴方劳工要求我们马上给所有巴方员工加工资,并降低劳动强度,否则就号召所有的劳工全体罢工。
我们第一次面对这种群体性事件,还在商量对策,一时无法给出答复。伊萨拒绝我们的劝说,情绪激动地要求我们马上回复。在满足条件之前,他们不但拒绝工作,还殴打、威胁其他愿意坚持工作的巴方员工。
最终,经过各方面的工作,罢工事件得以平息,但对于为首的几名巴方员工,公司高层的态度非常明显:暂时一律不留用。以后,也必须谨慎使用。
上了黑名单的伊萨,从此就断了一条长期工作、甚至晋升的路。这是高层的决定,对于伊萨,我爱莫能助。
“Mr Sheng, Mr Sheng”, 我还记得伊萨当年被辞退时,他对我的喃喃自语。
那是他为我工作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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