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在小屋里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下午两点,他再呆在这个泛着潮气和腐败味道的小屋里也会变成霉菌,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脑仁疼,皱着眉头,把衣服披在身上,强制自己出门。他迈出门去,空气顿然清新,也许是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呆太久的原因,阳光从叶子缝隙里露下来,刺着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了一下。
路上的行人不多,这个时间点,摆摊的人都躲在黑暗的小屋里,抱着手机打瞌睡,工作的人都把自己埋在格子间里,路上只有几个大爷大妈把尼龙袋子铺在地上,如数家珍一样把地瓜、木薯、黄瓜、西红柿一摞摞摆起来,茫然地看着前面。郑乾来到这个小城镇,见得最多的就是路边摆摊的大爷大妈,他们一般蹬着小三轮来,把车子推到树缝里,然后就把自己家种的瓜果蔬菜摆在地上,等着人来挑选,他没见过多少年轻人来买,也只看到如卖者一样大年纪的大爷大妈提着塑料袋子,捡起一根黄瓜,或者在木薯堆里仔细挑拣,如同要娶媳妇一样的庄重和肃穆,挑选好了,就要看着秤砣上上下下,讨价还价。卖菜的大爷大妈不耐烦了就拉高了调门,“6块四,收你6块,高高的!”,买菜的大爷大妈还执拗地再把有疤的西红柿调出来,换一个光鲜的,皱着眉头,抢过袋子,付了钱,扭身走的时候,眉头才舒展开来。
路边的米线铺、烤肉摊、凉拌菜摊都暂时歇着,只是用占满油渍的桌椅稀稀拉拉地摆在树荫下,占据自己的地盘。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这条街才会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下班的人,下了课的学生,就会三三两两地坐下来,埋着头吸溜着滑嫩的米线,额头上的汉在灯光里闪着各色的光,他们大声的擤鼻涕,又大声的说笑,或者头碰到一起捂着嘴说悄悄话。小街上会立即变得拥挤不堪,还有来往的汽车过,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撞到前面踢啦着拖鞋悠闲漫步的人。郑乾无数次地从这条小街上走,中午走过、早上走过、晚上走过,白天和晚上就像两个街道一样,有着截然不同的光景。
郑乾喜欢走在这条道上,充满着烟火气,路上总会遇到围成一群的人,他们坐在马扎子上,面前摆着不到小腿高的矮桌子,桌子上排着几个硕大的水壶,水壶里的茶叶堆的老高,他们能在街边坐一天,总也又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事,家长里短地,偶尔也会抬起头看看走在路上的陌生人,然后又扭过头去用特殊的腔调,把最后几个字的调门扯的老高又悠扬,像是唱戏一样。
郑乾穿过这条街,就到了学校的围墙边,这里就安静下来了,也开始见到了年轻的学生抱着课本进进出出。郑乾笑着跟门卫老师打招呼,他们也会笑着回应满脸的谦恭,有时候也会寒暄一两句,郑乾以前总要扬一扬手里的工牌才进去,现在则不需要了,他们已经混熟了,郑乾认识几张脸,他们好像也对这个新老师也有印象了,他只需要把笑当坐名牌,就能进去了。
郑乾走到古旧的教学楼,穿过黑洞洞的大厅,走着有些破损的楼道,一层两层,到了五层,他看到一只臭大姐被墙角的蜘蛛网缠住了,侧着身子使劲蹬脚,却无法摆脱。他没有停留,看了一眼远处空旷的走廊,就在自己的办公室前停下,推开黄色油漆,还有些爆皮的木门,执拗一声,一股灰尘混合着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就喷涌过来,他也没有皱眉,觉得这气息陌生又熟悉,把外套搭在椅子上,随意地翻开课本,烧上一壶水,空调打开换气模式,在这样的季节,即使在炎热的夏季,这个小城也几乎用不着空调,不远处就是海,冬暖夏凉,这里的气候是不错的,郑乾却从未踏出去远足过,他还没安定下来,这是不是最终的归宿还很难说,他还想着回济南的事,但是坐下来之后,至少在短暂的刹那光景里,云朵遮了太阳,天色暗淡了一下,等云瞟过去,天又灿烂起来,他看着楼前微微摇晃的白桦树,就安定了一些,有些事情似乎就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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