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语不可为训
李文饶《平泉草木记》云：“以吾平泉一草一木与人者，非吾子孙也。”欧阳公诮其庸愚。唐杜暹家藏书，每卷后题云：“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为不孝。”后人谓其所见不广。然余谓达观之见，止可自扩心胸，不可垂训子孙。三代鼎钟，皆圣贤之制，款识具在，不曰“永宝用”，则曰“子子孙孙永用享”，岂圣人超然远览，不能忘情于一物耶？彼李、杜二公，亦岂不知身后之保守与否不能逆料，而故作是语者，以为垂训之体，不得不然也。自庄、列之说兴，遂以天地为逆旅，形骸为外物，创浮云敝屣之谈，而不为硕果苞桑之想，是乌可以为法哉？惟向若水尽纳宝器书画于圹内，米海岳悉焚法书名绘于生前，则真不达观耳。
〔试注〕
1、达语：达言。超脱豁达的言谈。
2、李文饶：李德裕（787–850）字文饶，赵郡赞皇（今河北赞皇）人，唐代政治家、文学家，牛李党争中李党领袖。与其父李吉甫均为晚唐名相。历朝历代对他都评价甚高。李商隐在为《会昌一品集》（又名《李文饶文集》)作序时将其誉为“万古良相”，近代梁启超甚至将他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并列，称他是中国六大政治家之一。
3、《平泉草木记》：平泉山居是李德裕的别业园林，在今龙门西南约5公里的伊川县城关镇梁村沟一带，也称龙门山居。
“经始平泉，追先志也。吾随侍先太师忠懿公，在外十四年，上会稽，探禹穴，历楚泽，登巫山，游沅湘，望衡峤。先公每维舟清眺，意有所感，必凄然遐想，属目伊川……吾心感是诗，有退居伊洛之志。”
4、杜暹：杜暹(？–740)濮州濮阳(今河南濮阳)人。唐朝宰相。
5、永宝用、子子孙孙永用享：“子孙永宝用”一句，约在西周康王时期出现，后来成为最常用的青铜器铭文。其含义是希望此器能够永世流传，后世子孙也一如既往地铭记和珍爱祖先的功德与荣耀。
6、苞桑：桑树之本。比喻牢固的根基；根深柢固。
7、向若水：向冰，南宋人。精于书画鉴赏。韩侂胄幕僚，韩侂胄建阅古堂于临安，其图书皆向若水所定。
《癸辛杂识》：吴兴向氏，后族也。其家三世好古，多收法书、名画、古物。……景定中，其祖若水墓为贼所劫，其棺上为一，尽贮平日所爱法书、名画甚多。时董正翁楷为公田，分得其《兰亭》一卷，真定武刻也。后有名士跋语甚多，其精神煜煜，透出纸外，与寻常本绝异，正翁极珍之。然尸气所侵，其臭殆不可近，虽用沈脑薰焙，亦不能尽去。或教之以檀香能去尸气，遂作檀香函贮之。然付之庸工装潢，颇为裁损，所谓金龟八字云。
8、米海岳：米芾，号甚多，其一曰“海岳外史”。
《何氏语林》云：“米芾晚年学禅有得，卒于淮阳军中，先一月处理家事，写告别亲友书，并尽焚平生所好书画等物，更又置一棺，坐卧饮食皆在棺中。前七日，不茹荤腥，更衣沐浴，焚香静坐，及期，遍请诸郡僚，举拂（尘）示众曰：‘众香国里来，众香国里去。’说完掷拂合掌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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