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装货的过程中我发现多了三个人，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一问才是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他们是同班同学，也是看了招聘广告来应聘的，因为是短期工，老马承诺给他们每天一百元的工资。几个小年轻干活很踏实，被几个小媳妇一顿夸奖更是干劲冲天，有了他们的加入装袋速度快了许多，比平常提前近一个小时就装完了所有货物。
跟往常一样，装完货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几个小年轻被老马安排跟着几位老员工去学习了，我也去了昨晚工作的地方。看来是平常养成了习惯，大家都在各自分管的区域忙碌着，有的在打扫卫生，有的在整理包装破损的货物，看起来井然有序的样子。
大货车还没有到来，干完各自工作的人们都并没有聚在一起聊天，有的人吃着自己带来的零食，有的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只有二三层上的几个小媳妇在叽叽喳喳开着玩笑。几个学生娃好奇心很重，像灵巧的小猴子一样在钢架上攀来爬去，最后索性站在运行的传输带上，从第一层到第三层在经过龙门扫码仪看货物分拣的整套流程。
我坐在龙门扫码仪旁的小凳子上，想趁机写一篇日更文，怎奈被蚊子骚扰的不得消闲，再加上几个小媳妇在那里嬉闹，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只盼着货车赶紧到来，早一点卸完货好下班回家，我还要照顾店里的生意呢。
大货车到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听到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像战士听到战斗号角一样，睡觉的醒了，聊天的散去了，车刚停稳装卸工就急不可耐地跳上了车厢。我刚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传输带上已经有货物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了。
几个装卸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他们卸货的速度比前两天快，传输带堆积的货物我根本来不及翻，只好像前一天晚上那样往身后的空地上码放。不一会儿空地上就堆满了货物，来不及搬的货物都掉在了传输带下面。更糟糕的是还有二三层运来的编织袋，一个个编织袋压在货物上，像行走不稳的醉汉一样在传输带上打着趔趄，有许多已经掉在了下面，有的卡在钢架上造成了通道堵塞。
戴眼镜的小伙看到我这里堆积了不少货物，摁停了货车上的传输带，从平台上跳下来帮我翻货。说是帮我翻货，其实他只是把货物往传输带上码放，根本不在乎条码是否翻在了上面。一看这情况我有些着急，赶忙阻止道：“小伙子，你还是别帮我了，这样根本扫不上码，到头来老马要批评我了。”
“没办法啊！”小伙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大概是汗水流进了眼里，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无奈地看着我说，“你不能考虑你自己，你看看这情况，都堵成啥样了？”
“咋回事，传输带为啥停下了？”就在这时，平台上传来闷雷一样的喝问声，我一看说话的是卸车的矮胖男人。
“师傅，你们能不能慢点？你看看传输带上堵成啥样了！”看他一脸怒气，我讨好地笑着说道。
“慢点？你手底下不会快一点，像这样啥时候才能卸完一车货？球，你这样根本不行，赶紧找老马调岗位去！”矮胖男人说完一转身走了，临走前摁下了传输带启动按钮。
二
传输带再次被矮胖男人启动，眼镜小伙也是无奈，他攀住钢架跳上平台，又俯下身来大声对我喊道：“手底下放快一点，别管扫码的事了，你这样得累死不可！”
看着传输带上不断涌来的货物，再看看身后的“小山”，我觉得眼镜小伙说的很对，于是再也顾不得扫码的事了，尽量做到让传输带把货物运走，另一方面能保证龙门扫码仪不被刮蹭损坏就好。
不在乎条码是否翻在了上面，我只保证货物能顺利被运走，而且还能抽空把传输带下的货物给捡起来，身后的纸箱也在渐渐减少，这样一来我感到轻松了太多。大货车被卸空的同时我已经把身边的货物都清理干净了，传输带上只有断断续续从二三层分拣位运来的编织袋。
我擦了把汗，在电脑前坐了一下来，心想着——终于可以歇歇了！这一刻我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嗓子里干燥得快要冒烟了，想端起水杯喝一口水，才发现五指抓握无力，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无奈之下只能用两只手掌夹住水杯往嘴唇上凑。
“老师傅，你很会享受啊！”一口水没咽下去，从门外传来了女人的说话声。我扭头一看，是那个中年女人，于是便苦着脸说道：“享受个啥哟，我一刻不停地忙了两个小时，才刚刚坐下来……”
“哟呵，你以为我们两个小时在睡大觉？”女人打断了我的话，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她上下打量着我，又拿出那副老员工的架势，大声质问道：“你今晚咋回事？知不知道你把条码翻不上来是啥后果？”
“咦？你这女人太没道理！我翻货碍着你啥事了？”我不知道这个女人为啥总要跟我找茬，她说话的口气也让我很不高兴，不过我还是忍了下来。
“你说碍我啥事了？你不把条码翻过来，我们下面流水线上的人咋办？我们要翻货，还要扫码，根本就顾不过来……”
女人说话语速很快，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说个不停。这时候我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原来是因为我没有把快件上的条码翻上来，加大了她的工作量，如果我能做的细致一些，她只要拿着扫码枪扫一下，把属于自己区域的货物分拣出来就行了。今天我只顾了让货物顺利通过龙门扫码仪，对于条码是否翻上来无暇顾及，这样就造成下面流水线上的分拣员既要扫码又要翻货，忙碌不说还把有些货给拿错了。大概是其他人不好意思来提醒我，性格强势的她就当了这个出头鸟。
女人说得口干舌燥，嘴角里堆起了白沫子，干着急就是插不上话，好不容易等到她喘息的功夫，我赶紧解释道：“你没见当时的情况，一个人根本就来不及……”
“别说的这么玄乎，你以为没翻过货？”女人再次打断了我的话，“翻货这事最简单了，手底下动作快一些不就行了……”
“你牛逼你来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问问那个戴眼镜小伙当时的情况，要不然等一会我跟你调换一下？”我不能再忍下去了，这样的女人必须一棍子把她打懵，把她的嚣张气焰杀一杀，否则的话就会得寸进尺。
“自己没做好，还不让人说话了？”女人显然被我给震住了，自言自语般嘟嘟囔囔地说着转身走了。
三
中年女人刚走，第二辆货车就驶进了货场，这时候流水线上的分拣员还在忙碌着，他们必须赶在第二辆车卸货之前把区域内的货物归置好，更何况还有分错了的货物还需要从中捡出来。旁边墙角里还堆了许多包装破损和零散的货物，几个小媳妇没顾得上下来收拾，两个小时里没听到她们大声说话，估计也是忙得够呛。
车刚停稳，几个装卸工就爬进了车厢，他们哪管流水线上有没有收拾完，恶作剧般地往传输带上码放着货物。扶着电脑桌艰难地站了起来，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看着源源不断运来的货物，我不得不强打精神马上投入工作。
原想按照眼镜小伙说的那样，只管让货物顺利从龙门扫码仪下通过，不再去想扫码的事，但是想到老马说办公室在监控每天的扫码情况，我还是认真起来了，力求把每件货物的条码往上翻。事实上做起来难度很大，特别是遇到接连而来的大物件，我只能保证它们不刮蹭到扫码仪，其他的就难以顾及了。
第二辆车卸完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场地上的货物还没有清理干净第三辆车又来了。几个装卸工应该也累的够呛，坐在门外抽烟喝水，看样子并不打算马上卸车。这时候老马过来了。“马总”，我打了声招呼继续着手中的活。
“听说你今天翻货不及时啊。”老马在我面前站住了脚步。
“哦……马总……以后我会注意的，今晚装卸工的速度太快……”听了他的话我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又不好辩解太多，啃啃哧哧半天才找了个理由。
“货多的时候让他们停一停啊，各个岗位应该相互配合才是，谁唱谁的调，这工作还怎么干？”
老马说完就走了，他似乎不愿意跟我说的太多，接下来该怎么做只能看我的了。既然老马这么说了，我打算跟装卸工沟通一下，于是就去了大门外他们抽烟休息的地方。
“大门外有风，比厂房里凉快多了。”我没话找话地说道。
“你感觉咋样？”矮胖男人把一支烟递到了我面前，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脸。
“谢谢，我不抽烟。”说了声谢谢在水泥板上坐了下来，我接着说道，“太累了，这样干下去我怕是吃不消。”
“看你劲头十足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累呢，”听了我的话矮胖男人笑了，他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掌碾了几下，接着说道，“第一天卸车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种工作只适合年轻人干，可是你非要硬撑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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