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茶叶在青花瓷️杯中静静绽放,一叶叶慢慢在杯底落稳,茶香一缕缕沿着瓷杯袅袅升腾,氤氲的雾气里,我的眼前又浮现了故乡的那片茶园和奶奶的身影。
记忆中,故乡有成片成片的茶园,那里曾经活跃着奶奶的身影,承载着我童年的很多欢乐。惊蛰一到,布谷鸟展开歌喉开始吟唱,各种虫声透过窗纱传入耳畔,一棵棵,一排排,一园园的茶树就开始吐露新芽。茶树梢头,一点点白的、嫩黄的,鹅黄的、浅绿的茶的嫩叶在春风中轻轻摇曳,似青春的少女羞涩地舞动曼妙的身姿。这时,辛勤的奶奶就开始忙碌了。
晨曦微露,奶奶不想惊动家人,便悄悄起床。而我,只要听到外屋一点点响动,便知道奶奶要去茶园了。于是,揉揉惺忪的睡眼,立马爬起床来央求奶奶带我前往。早春的清晨,乍暖还寒,往往我穿好衣服后,奶奶还要检查一遍,再给我披上一件外衣,最后还不忘在外衣口袋里塞点零食。
茶园的早晨是朦胧、宁静的。雾气弥漫,人只能看清楚十步之类的事物,茶园,似一位披着轻纱的女子在做着一个轻柔的梦。熹微的晨光中,每一株茶树都像在水中浸过一样,带着水汽,带着清新,带着绿意,茶叶上晶莹的露珠还未滴落,圆圆的,亮亮的,透着可爱。奶奶放下竹篮开始采茶叶了,她的手很灵巧,能轻快敏捷地采下茶树梢头那浅浅的一点牙白,据说那是茶叶的精华,做成以后,茶叶清香,口感甘甜,令人回味无穷,那是奶奶最好的赠人物品。
采茶叶是件很辛苦,需要耐心的事,儿时的我是贪玩的,所以,我口头虽说着“奶奶,我到茶园帮你采茶”的话,可一看到身边有可爱的小虫子在飞舞,视线便立马跟随虫子飞动起来。还记得那些虫子中,有蝴蝶,有蝈蝈,有蚱蜢,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如果偶尔在茶树底下发现一株含苞待放的映山红,那我一定得惊呼:奶奶,快看,这里有株映山红,还没完全绽放。直到奶奶回应我:等下我们采回去养在水瓶里,过几天花儿兴许就开放了!我才满意地放下茶叶去采摘映山红。
等红日上升,茶园中飘逸浮动的雾气便慢慢消散,奶奶的竹篮已盛放了满满一篮茶叶嫩芽,那些小嫩芽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白光。可以回家了……可附近已不见了我的踪影,奶奶知道我准是追寻某只可爱的虫子走进了茶园深处。于是,放开喉咙,用悠长悠长深情深情渺远渺远的声调大声朝着茶园深处呼唤我。我一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就知道奶奶要回家了,扑扑身上的泥土和草叶,捧着我的“战利品”钻出重重叠叠的茶树。
当奶奶看到沾满泥土,头发散乱,大衣纽扣不知何时掉落的我时,嗔怪道:疯丫头,疯疯癫癫,看看都成什么样了,这样以后怎么找婆家呀……我亦答道:谁说我要找婆家,我就一直跟着奶奶。奶奶立马就开心地笑了,笑容像一朵绽放的菊花一样美丽!
回家后,奶奶戴上她的老花镜,在屋前的阳光里,静静地将茶叶一一分类,上等的,中等的,一般的,分开盛放。然后生火做茶,先在火上支起一口大锅,等火燃起来,就开始用筷子翻炒锅中的茶叶,翻,炒,翻,炒,几次翻炒,茶叶的香气就开始溢出来了,一丝一缕,慢慢顺着锅沿弥漫开来,一会儿,整个屋子都是浓郁的茶香!
翻炒过后,就是揉茶,那是技术活,奶奶将茶叶揉成一团,再散开,再揉,再散开……手一伸一缩,再一伸一缩,十来分钟后,茶便揉好了。接下来,她将茶叶轻轻摊开到早已清洗干净的竹匾里,放到太阳底下晒。晒干后茶叶就制作成功了。奶奶的原则一般是上等茶待客赠人,中等茶和一般茶则自家饮用。虽然家中平常喝的是一般的茶叶,但细细品味,仍回甘无穷,且特能解渴消暑。
记得后来,我上大学,每学期返校,奶奶都特地给我装上满满两大罐自制新茶,说是能治水土不服。其实大学距离家也不过百多公里,哪有什么水土不服。我心里分明地感受到,那茶叶里蕴藏着的是奶奶沉甸甸的爱,和绵绵不断的牵挂!
如今,奶奶走了,就静静地躺在茶园的碧浪里。我在遥远的他乡,品一杯茗,雾气弥漫中,又见茶园,微风拂过茶树梢头,茶园绿波荡漾,茶叶窃窃私语,虫儿低吟,鸟儿呢喃。于是内心释然,宁静地安睡在茶园中的奶奶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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