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家有个小表妹，刚上高三。学习很拼，不是上高中才开始拼，是从小学就很拼。每次回去都能听到她拼的事迹，最近听到的是，晚上为了提神，猛喝咖啡，课余报了不少培训班，光网课的培训费就花了三四千。
可惜，她成绩一直是中下。好在她从不气馁。所以我说过，我担心她考不好，但我不担心她过不好。从长远来看，不服气，不泄气，不自弃，这种情商比智商重要多了。
但我还是有点别的担心，担心她不止是勤奋，而是自虐。就像头悬梁锥刺股那样，把勤奋推向极端。有用吗？肯定没用。但据说要的就是那种态度，那种精神。
精神是什么？是一种信仰。相信只要怎样就会怎样。但不知为何，似乎全人类都相信勤奋的力量，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功夫深…之类的格言绝对普世。更加地，还有极多的人相信苦难的力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梅花香自苦寒来，苦尽甘来…。进而美化苦难，把人生普遍可见的为人之苦归结于幸福的充要条件，甚至没有苦难也要制造苦难。
他们冥冥之中觉得，人在做天在看，上苍会褒奖那些受苦受难者。褒奖未至，说明苦得还不够。于是说服自己继续苦下去。反之，生活里的些许亮色都被他视为不祥之兆，因为他同时笃信乐极生悲。比如很多看上去生活也不错，但就是很少有笑模样的人，八成就是这个心理。他不是不想笑，他是不敢笑。
所谓的虔诚的某某教徒，其表达信仰的方式，基本就是自虐的路数。他相信老天会看到，会开眼，会可怜他，会垂青他，会格外地关照他、庇佑他。
俗世之人也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说个很典型的例子，窦文涛有次自我爆料，说他高考后一方面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另一方面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忐忑感，于是找他哥说，你打我几巴掌，越厉害越好。他就是潜意识里觉得，喜滋滋地到头来肯定没好事，只有愁啊苦啊才可能等来好成绩。
我最担心小表妹的就是这个，怕她也有这种深重的自虐心理。
另外，我认为，即使不自虐，单纯的勤奋，也是有限度的。我当然支持努力，但我不支持十分努力。满负荷的十分努力对谁都是不可持续的，有害的。要知道，用十分努力得到的，往往还要用十分努力去守护。比如用十分努力上了个大学，追了个女孩，就可以长舒一口气从此高枕无忧了吗？肯定不是。不信就松懈试试，大学会补考，会垫底，甚至会开除，女孩会分手，会离婚。继续用十分力气吗？累死你。
人生是长跑，你永远不是那些只花了八分以下气力就和你同一平台的人的对手，和他们为伍，你只有长期疲惫不堪相形见绌的份。生活有时需要使上吃奶的劲，但不能总是使着吃奶的劲活着。如果一种生活需要你使上吃奶的劲才能维持，说明那种生活并不属于你，你配不上那种生活。为对方好，也为了自己好，断然离开他——那些让你高攀的学校、职位、财富和伴侣。
所以对于小表妹，我不希望她这么拼。我希望她最多使出八分力，能考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能上什么大学就上什么大学，将来，能找什么对象就找什么对象，能过什么生活就过什么生活。
还是我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拼尽全力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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