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的年月

作者：黎荔

那时的夏天总是阳光灿烂，那时的高中课堂作业还不算多，放学在路上溜达着东张西望，骑单车的同学打着铃道声再见。风吹着树梢的叶子，走过光斑点点的林荫道。一晃一晃的书包，高中生的白衬衫，喇叭形的及膝校服裙，无论如何举止活泼，也总是一股彬彬有礼的书生气。

那时候的你，是多么爱穿白衬衫啊！似乎只有白衬衫的不动声色，才能隐藏你内心不断升腾的彩色焰火。那时夏日草木蓬勃，光线明亮，云彩绚烂，湿湿的绿意从嗅觉里涌来，抬头看到树叶缝隙间的碧蓝天空，把一颗年轻的心引入对远方的渴望。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夏天真不错，一切都刚刚好，穿着白衬衫的你也刚刚好。

你的人生还是一张等待画画的空白纸张，是即将在海面上高高升起的一片云帆。一天又一天，你只穿着晾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当艳阳高照的时候，穿上白衬衫，它可以反射很多阳光，映照得你更加明亮。当雾雨连绵、乌云蔽天的时候，穿上白衬衫，它可以点亮一处洁白，宛如书法的飘逸。当夕阳将天地染得通红的时候，晚风吹着你的白衬衫，如同快乐涨满了帆。你急急地赶着回家，奔向冰箱里的绿皮红瓤西瓜，摇头晃脑的电扇风鸣，还有电视上播出的日本动画片《圣斗士星矢》……

夏天的校园林荫道，有一位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少年，骑着单车从你的身边呼啸而过，谁在后面叫了一声什么，让他突然停住了。少年在风中逆光驻立的一瞬间，修长的身影被拉得好长。白衬衫的少年身上有光，天地之间，为他定制的光线，一根一根地编织，那侧面的清俊线条与轮廓。这是你日后无法忘记、也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美好画面。不过瞬间之事，可一件简单深邃的白衬衫，重重地刻下了心底的痕。是不是每个人的青春记忆里，都有个穿白衬衫的干净少年，搭配牛仔裤、帆布鞋，轻描淡写地经过这个世界，就是阳光下最美好的样子。

曾经，我们都是白色的孩子，不懂得世界的谎言。直到有一天，白衣飘飘的我们，走在路上，心事重重。微风吹动，路两旁的落花纷纷点点地飘坠，连绵不绝，飞花胜雪。穿行在落花里，就好像走过一条伤心的落雨街，我们和某种最珍贵的东西挥手作别。

回顾当初穿着一件白衬衫，在漂了细雨的艳阳天，望着飘去的气球消失在天边，仰着一张无忧无虑的年轻面庞，那是我们一生的流金岁月。那时候我们相信爱情，我们读诗，我们珍惜彼此。待到失去之时，方恨这时光如此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