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上门女婿》(二十三)

作者: 千年老妖婆 | 来源:发表于2020-04-20 10:52 被阅读0次

    烟酒店老板是个闷葫芦,有事爱憋在心里。老板娘却是急性子,非要问个所以然。老板不说话,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老板娘吓了一跳,摇晃着丈夫,问,到底怎么啦?老板被逼急了,说,别问了!

    老板娘不甘心,丈夫这里问不出来缘由,她到街上找目击证人去,不信查不到真相。老板看见老婆较真,这才说了实话。

    这样说来,我们被根生算计了。老板娘听了,狠狠地说。老板唉了一声,作为回答。老板娘是厉害角色,咽不下这口气,就要当面责问根生。老板拉住老婆,说,是我缺少常识,这才让他戏弄,你还去问,不就更让他瞧不起了吗。咱们应该作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他的拳头砸在了棉花上,肯定比咱们还沮丧。再说了,也没对摩托车造成多大损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多长点心眼。

    老板娘渐渐冷静下来,笑着跟丈夫说,没想到你是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有数。城府够深的。

    老板被老婆夸,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眼泪早就干了。他烟瘾大,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用西凤酒厂赠送的打火机点燃,美美的吸了一口,一副陶醉的样子。老婆说,咱们是卖烟的,自家抽就抽最好的。老板说,一盒烟几十块钱,在自家嘴里冒成一股烟,太可惜了。我抽烟也就是个消遣,劣质和高档在我嘴里一个味,何必浪费。

    老板娘说,我跟你想法不一样,要么不抽,要么抽最好的。老板说,看把你口气大的,好像咱们家多有钱似的。

    老板娘知道,两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也讨论不出来个结果,索性就没接老板的话。过了一会,老板娘又把话题引到根生身上,她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夏艳抱着孩子摔倒了,摔得挺严重,根生就跟没事人似的,也没过去扶一把,我看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生气了,骂我是驴槽里多了一张马嘴,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早就看不惯他对夏艳母子的态度了,回骂他是暴发户的嘴脸。过节儿应该就在这里。

    老板说,河南人跟咱们陕西人不一样,心眼子多,而且弯弯绕也多,还爱玩阴的,咱们不是他的对手,今后对他敬而远之吧。

    老板娘说,我原来打工的那家工厂,老板就是河南人,他老婆是陕西人,两人性情相差很大,就连打喷嚏都不同。烟酒店老板这时候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兴致很高的问老婆,是咋样的不同。老婆说,河南人打喷嚏,声音拉的老长,还拐着弯,后面带着尾音,就像这样,啊~嚏~~。陕西人打喷嚏,是直通通的,短而急促,就像这样,啊嚏!老板指着老婆,笑得半天说不出来话,嗓子里嗝嗝响着。

    老板娘没有笑,她就有这本事,每次说笑话,把别人笑得肚子疼,她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她等丈夫笑够了,又说,怪不得陕西人不爱跟河南人结亲,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嘛。我看夏艳嫁给根生,以后有她受罪的日子。

    老板虽然不爱说话,可是爱看书,有内才,这时候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婚姻像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咱们不评论人家。

    夏艳做好了晚饭,让榆生叫他哥吃饭,榆生去叫根生,根生笑眯眯地掏出五十块钱给榆生,说,去,拿着这五十块钱,到夜市上买一斤梆梆肉,再买一斤猪头肉,剩下的钱全买上啤酒。

    榆生瞪着漂亮的毛茸茸的眼睛说,哥,一顿就要吃掉五十块钱,也太奢侈了吧?咱们全家一个月也花不了五十块的零用钱呢。根生把小眼睛一瞪,说,咋那么多的废话,咱有的是钱,一顿饭吃五十块钱,毛毛雨。

    榆生磨磨蹭蹭的,看起来似乎不情愿,根生拿小眼睛瞪他,他这才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哥,我知道猪头肉是猪脸上的肉,梆梆肉我搞不清是猪身上哪个部位的肉。

    梆梆肉就是猪大肠,我的傻弟弟。陕西人卤的猪大肠,香得很哪。根生咂吧着嘴说。

    猪大肠多臭,吃那玩意。榆生撇着嘴说。

    根生说,乡巴佬,改天我领你去吃葫芦头泡馍,保证香死你。

    榆生问,葫芦头是不是架上结的葫芦做的,那玩意也能吃?

    根生用手使劲拨拉一下弟弟的头,说,葫芦头嘛,就是猪大肠,想象一下,一节一节的肠子,是不是像个小葫芦。

    榆生就想起了一节一节的猪大肠里,是猪的大便,他就干呕起来。根生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他,就你事多,还不赶紧买梆梆肉和猪头肉去。

    榆生斗不过他哥,只好走了。

    夏艳把晚饭盛好,摆在桌子上,他们这种小店,白天忙生意,吃饭都是凑合,只有晚上才能坐下来吃一顿消停饭,所以晚上的饭菜都很丰盛。根生对夏艳说,等一下再吃,我让榆生到夜市再添俩肉菜。

    夏艳说,咋!今天挣大钱啦?我没看见呀,生意跟平常一样嘛。根生不想让夏艳知道他做下的那件龌龊事,他心里清楚烟酒店老板人不错。得罪他的是老板娘又不是老板,老板其实是做了替罪羊。夏艳是直性子,如果跟她说了,她那张嘴根生是见识过了,根本不会打弯,还不刺溜一下给说出去。

    根生于是就敷衍夏艳说,也没啥,今天心情好,庆祝一下。夏艳不以为然,说,我做了这么多饭菜,还出去买,肯定要剩下了。

    根生豪气地说,剩下了就倒在垃圾桶里,或者喂野狗,喂野猫,还不简单的跟个一一样。夏艳就不说话了,她不清楚根生又犯了哪门子病,怕说多了又挨揍。

    榆生胳膊底下夹着,两只手拿着,满载而归。根生瞪着夏艳,说,没眼色,就知道傻站着,还不赶快拿盘子和杯子去。

    夏艳把榆生买回来的梆梆肉,猪头肉分别盛在两只盘子里,屋里立时热气腾腾,香气袅袅。榆生有眼色的替根生倒啤酒,他把啤酒瓶对着玻璃杯当头倒下去,酒瓶里的啤酒咕嘟咕嘟争先恐后的朝酒杯里奔腾而去,啤酒很快就冒着泡泡从杯口溢出来,根生急了,赶紧用嘴顺着杯壁把溢出来的啤酒吸溜掉。

    榆生不知道自己闯了祸,拿着剩下的半瓶啤酒直愣愣站着,傻傻的看着根生吸溜啤酒,他有些替哥哥难为情,一顿饭吃五十块钱不在乎,洒点啤酒却是这么紧张。

    根生把杯壁舔干净,然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嘴角堆满了泡沫,他把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顿,夺过榆生手里的啤酒瓶,把瓶口搭在杯沿上,瓶底微微翘起来,让啤酒自然的一点一点的顺着内壁朝杯里流去,一丝泡沫都没起,黄黄的啤酒齐着杯沿,不多不少,刚刚满。

    榆生眼睛看呆了,竖着大拇指对根生说,哥,恁真厉害!

    看在榆生对他敬佩的份上,根生没计较榆生又把你说成了恁。他得意地说,小子,学着点,这就叫喝酒的境界。

    夏艳在边上看得不耐烦,也不等他哥俩一起吃饭了,开始给李涵喂饭。她一边给儿子喂,一边叼空给自己嘴里塞。她胃口一向很好,眼见给李涵喂的差不多了,就把儿子朝边上一推,自己吃了起来。也许怕一桌子菜真的要剩下,手上的筷子一直没停歇,在几只盘子里来回的夹着。从外面买回来的肉就是比她自己做的好吃,她吧唧着嘴想。根生连喝两杯,觉得一个人喝不过瘾,也要给榆生倒啤酒,榆生摇着手说,我不会喝酒,别浪费了。

    是啤酒不是白酒,喝不醉的。根生不由分说地给榆生倒了满满一杯,趁机又表演了一番他的倒酒功夫。

    听说啤酒就跟马尿一样的味道,我才不要喝马尿呢。榆生很固执。

    根生就生气了,把筷子朝桌子上狠狠一掷,吼道,难道我能害你不成,喝!必须喝,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就不是男人。

    榆生的眼泪又要漫出来了,听话的拿起杯子,小口的啜了一下,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李涵爬上榆生膝头,奶声奶气地说着一口地道的河南话,叔叔,恁不想喝,俺替恁喝。说着,就用两只小手握着杯子喝了起来。

    根生眯缝着小眼睛笑了,说,看看,你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孩。

    根生的激将果然有效,榆生一把拿起剩下的半瓶啤酒,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脖子一仰,吹起了喇叭,多半瓶啤酒被他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夏艳在一旁伸手要夺儿子手里的啤酒杯,李涵立马从河南话转换成陕西话,简直是无缝对接,不嘛!额(我)就要火(喝)啤酒。

    叔侄俩很快就喝醉了。根生很生气,他抱怨着,两个都不像个男人,真没劲!于是他对夏艳好脾气地说,给你来一杯,你陪我喝。

    夏艳跟榆生一样,认为啤酒跟马尿一个味道,她筷子没停。撇着嘴说,哼,饶了我吧。

    夏艳竟然没给他面子,根生怒火中烧,想端起酒杯朝夏艳脸上泼去,狗肉上不了席面,他骂道。

    不过,榆生跟夏艳破坏不了根生的好心情,他掩饰得很好。他韩根生可是睚眦必报的人,烟酒店老板娘的仇今天终于报了,虽然让老板背了黑锅。他韩根生能不高兴?他韩根生能不庆祝一番?根生喝着啤酒,就着梆梆肉和猪头肉,他一边吃一边感慨,这三样简直是绝配呀。根生喝得高兴,借着酒劲,不禁献出了他的初唱,五音不全反复的哼唱着一句流行歌曲,幸福不是毛毛雨。

    虽然他不能亲眼看见隔壁烟酒店老板被他耍弄的沮丧,这也够了,他要让得罪过他的人知道他的厉害,哼!这下见识了马王爷长着八只眼了吧!

    李涵小脸小脖子上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红斑,他皮肤黑,要不然还明显呢,不光是头脸,连肚脐眼,屁股眼都是红的。夏艳是第一次见识到酒精的厉害,身体上的表现简直是无处不在。榆生直接就睡倒了,他买回来的梆梆肉,猪头肉也没吃上几口。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

    腰包鼓起来的根生,在修理铺斜对过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民房,一家三口搬到那里去住,榆生从行军床高升到小阁楼上,总算有了个固定小窝。

    星期天李涵不用去幼儿园,自然跟着夏艳去修理铺。像他们这种夫妻档生意,孩子都是在店里长大的。

    夏艳刚到店里不久,她同学小燕抱着孩子来串门,小燕丈夫开了间汽车轮胎修理铺。小燕就像她的名字,很爱说话,叽叽喳喳个不停。哎!夏艳,跟你说个笑话。什么笑话,夏艳问。我大伯哥家的笑话。小燕说。夏艳没吭声,等着小燕往下说。你知道我大伯哥也开了一间汽车轮胎修理铺,我们家的修理铺还是大伯哥帮着开起来的。这我知道呀,你说过的。夏艳说。小燕接着说,大伯哥家的儿子今年上小学一年级,有一次老师布置语文作业,其中有道题是用胎字组词,最少两组。你猜他儿子怎么组的词。猜不出来。夏艳摇着头说。小燕没说话自己先笑得不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夏艳撇着嘴说,有那么好笑吗。小燕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说,他儿子组的是,轮胎,补胎。语文老师纳闷,这孩子对轮胎有多大的感情,这么小的年纪,能想到这两个词。有一次家访,老师找到我大伯哥家,发现原来学生跟家人就住在店里,看到店里到处堆放着废旧轮胎,老师不禁哑然失笑。老师跟我大伯哥说起他家孩子组词的事,我大伯哥得意地说,说明我儿子没白在店里生活。老师又问,那要是让您用胎字组词,您会组哪两个词。我大伯哥不假思索地说,轮胎,补胎。老师没话可说,站起身就走了。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夏艳问。我大嫂说出来的,你没见她说话的语气,很骄傲呢。夏艳说,你也别在这里笑话别人,小心你儿子也给你组轮胎,补胎这样的词。小燕觉得无趣,就站起来,说,跟你说话没意思,还不如我回家睡觉呢。

    榆生来了有三年,基本学会了修理摩托车的技术,就是手底下慢些,那也不算啥大缺点,慢工出细活嘛。夏艳像大多数女人,对机械不感兴趣,所以压根就没学修摩托车,有了榆生,她只是负责招待,收钱,做饭,等于是店里的内勤。

    这个星期天下午,根生兄弟俩忙着修理摩托车,夏艳坐在门口招呼顾客,李涵在屋里玩着玩着就爬上阁楼去了,他从小在阁楼上睡大的,轻车熟路。屋里忽然传来李涵声嘶力竭的哭喊,修理摩托车噪音大,夏艳没听见,榆生却听见了,他扔下手里的活,飞奔进屋,李涵趴在地上,满脸是血,吓得榆生失声叫道,出人命啦!两腿一软,蹲在地上。

    夏艳跟根生鱼贯进来,看见李涵额头上咧着小孩子嘴一般大的口子,白色骨头都能看见。夏艳抱起儿子,根生发动骑摩托车,一路狂奔,朝医院飞驰而去。榆生也发动了顾客寄存在他家的摩托车,紧随其后。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缝合了李涵额头上的小孩嘴巴,这医生是个老头,面皮白净,没长胡须,长得像老太太,嘴更像老太太,不停地絮叨着,你们是咋当的父母,孩子才这么小,就受这么大的罪,造孽呀。这么大的伤口,以后肯定要留疤痕的,知道不知道?额头上长着疤痕,就是破相了,会改变命运的,知道不知道?

    根生被医生絮叨的不耐烦,握着拳头想揍在医生没长胡子的嘴巴上,让这嘴巴立刻马上闭上。

    李涵已经哭累了,依偎在夏艳怀里,静悄悄的。榆生听大夫说李涵被破了相,毛茸茸的眼睛里又流下了眼泪,怕根生训斥他,跑到走廊流眼泪去了。

    正流着眼泪,榆生忽然想起来他们仨人都跑到医院里来了,店门还开着,顾客的摩托车修了半截。他顾不上伤心,赶紧的擦干眼泪,骑上摩托车飞奔回店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连载小说《上门女婿》(二十三)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ywlly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