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大家就关心起余月的工作了,说什么的都有,余月听起来,都是刺耳的噪音。有的说,你爸你妈怎么不上心,也有的说,你自己也太老实了,还有的说,不对呀,你这么有才?她不太想玩儿扑克了,可是组长和石金龙都不放。
有一天,余月被郭处长叫了去。她心中暗喜,莫非是订合同有希望了?郭处长先是问了问她的家庭情况,似乎无意中说到她外甥在美国留学,不打算回来了,想认识余月的舅舅。余月撒了谎:“我没有他的地址。”郭处长说:“那算了吧。哦,小余你挺勤快,大家都很喜欢你。可是要想把工作干好,仅仅是勤快还不够。”余月说:“我懂了,郭处长。”牌友们私下里也说,这个事情,不一定是谁干得好就留谁。余月何尝不明白,但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幻想一番。
余月回家跟爸爸说,这个事情恐怕要泡汤了,咱们再想办法?余德寅数落了女儿一顿,说她不会为人处世。这个余月满心委屈,有个周末不知谁的主意,大家去世界公园玩,余月兜里没钱,就说爸妈不让去。余德寅说,你干嘛说我们不让你去,应该跟着去啊。余月心想,哦,我跟着去,一个月白干了?
姚丽大姐,下岗女工,四十来岁,人高马大,白白胖胖,嗓门也大,档案室那么大,她在紧里头喊一嗓子,整个楼道都能听见。李小燕,合同工,也是个宝贝,三十来岁,跟姚丽差不多高,五官标致,曲线玲珑,分明是一朵牡丹花,天天香喷喷的,也是整个楼道都能闻见。如果哪天闻不见了,就是她没来。这两个还好,只是咋咋呼呼,不理她们就是了。还有一个,余月就比较头疼了,比她大几岁的余明珠。这个姐姐,能说会道,肤白貌美,算不上胖,但是骨架子稍微大了一点,又喜爱鲜艳衣服,这样就不太适合她。
余明珠有时候带一些时尚类杂志过来,多半是《世界时装之苑》,大家一起翻看。余月买不起也很想看,不愿意凑过去,她想有朝一日看原文版的《ELLE》。大家私下里议论,要是她换成深色衣服,会不会优雅些?陈颖坏笑着说:“哎,真的,有一次我看余明珠走在楼道里,就看见大红大绿的衣服,看不见人。”大家都笑了。余月直皱眉,陈颖也不是会穿衣的,永远是牛仔裤配运动鞋,上衣不是夹克就是毛衣,脖子上挂个塑料饰品,还不如余明珠呢。
余明珠名符其实,看她的言谈举止就能知道。她对任何人都很热情,包括大家孤立的余月。有一次还说:“余月,你家楼下就是商场,我也没有时间,要是用什么东西你帮我买呗?”余月低了头不说话,没敢答应。有人逗她,余明珠是你亲戚呀,干嘛不帮忙?她这样大家又说闲话了,余明珠的奶奶跟余月的姥姥肯定不是一个级别,余明珠巴结不上。余月心里叫苦,跟她一个姓,又是明,这样的巧合总有一天要闹出是非。
余月不明白,难道她是订合同的人选?余明珠的做派俨然已经是这里的员工,让这个给她倒水,又让那个递东西,有时候还抱怨,哎哟,累的我腰酸背疼。她爱穿西服,经常踩着高跟鞋,在楼里咯噔咯噔的,好几次被过来办事的人当成了公务员。就这样,尴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夏天来了。
有一天余月下班回到家里,突然看到了舅舅,她很不自然地打了招呼,就回到房间,一边看书一边听他们聊天。大意是舅舅两年前从美国移居澳洲,因为绿卡太难拿,他就在一个小城阿莱德莱花了七万美金买了一栋别墅,把母亲接了过去。本来打算在那里奉养老母终老,已经给她办了澳洲永久定居。可是老太太执意要落叶归根,舅舅只好费了老大的劲儿把她带回北京。姥姥回来,余月并不高兴,只觉得多了一些麻烦,这两年的经历她无法向胡家解释。爸爸自然是抱怨她,妈妈也不敢说实话,她见到了姥姥说什么呢?
星期日她不得不去看姥姥了。家里还是那样凌乱,透着沉闷,老旧的味道。绿色的门窗和墙裙已经发灰,墙皮也有些剥落。还是那几件老家具,墙角的钢琴落满了灰尘。她第一次走进姥爷的房间,只见一张很有年代的大床,桌上堆着一些药瓶,书柜里塞满了书报,多半是电子技术的,有中文的,也有俄文的。
几年不见,姥姥更加苍老,瘦弱,说话也没力气,只是拉着外孙女的手,跟儿子说:“小月的工作,你能帮就帮吧。”胡胜华皱皱眉,摇摇头说:“这个怕是不行。”姥姥说:“你妈是我生的,你是你妈生的,我能不疼你妈,能不疼你吗?”余月也没打算让他帮忙,就冲她爸那脾气,只能越帮越忙。她连忙说:“不用了,姥姥,舅舅,我再找别的工作。”
果然回家跟爸爸一说,余德寅就抱怨小舅子自私,胡家都自私。这个余月不这么想,妈妈坐月子的时候,姥姥送来二斤鸡蛋,舅舅送来小童车。倒是奶奶不懂事,姥爷都被关起来了,姥姥没有钱,凭什么让妈妈回娘家要钱?如果爸爸好好对待她们母女,胡家也不会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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