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蜂巢——城中村。
我曾住在深圳白石洲的城中村。一条条挨得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走的过道交错在毫无设计感可言的栋栋楼房之间。横竖交错,宛如一个迷宫。小过道的头顶,漫天交错的电线是束缚年轻人的枷锁。在寸土寸金的深圳,这里的房产所有者都掐指盘算着被拆迁然后飞黄腾达的一天。这些“都市里的村庄”被称为城中村。这些条件艰苦,房租便宜,物价低廉的聚落,收容了各个大城市里无处落脚的基层劳动者。城中村就像一个小社会,超市、餐馆、诊所、幼儿园、浴室、牌馆、按摩店等一应俱全,不出村子什么事都能办到。如果你住过拥挤的合租房,城中村简直就是居住面积上的土豪。你绝对不能想象在离商业区地铁四十分钟的地方一千元出头就能租到接近20平的房间。
然而在城中村附近的白领小区,刚好放下一张床的隔断房就得1500元大洋,如果是“阳隔”(由阳台组成的隔断房)还要更贵。最便宜的是厨隔,也就是厨房里摆张小床摇身一变就成了卧室。群租房里,除了厕所之外的空间,都被房东想尽办法塞得满满当当,为底层人民设置的“梦想改造家”。
刚到深圳,我推着重重的箱子,跟着朋友合租住进这宽敞的城中村。当时真是欣喜若狂,碰到老朋友寒暄几句,问现在住哪呢?“我住在xx地铁站附近”。恩,听上去文艺又接地气,装逼而不做作。但三言两语说不出来的是村中形形色色的小工厂、垃圾回收站、坑坑洼洼的道路,井盖上的污水和周边的工地。
城中村的隔壁就是某高档小区,一条街简单隔开了两个世界,小区的居民永远都不会踏进城中村的地界。一个是有着绿化宛如公园,游泳池,健身和娱乐设施的20层以上的庞然大物;一个是坑洼的路面,数不清的小餐馆,逼仄而充斥着各种嘈杂噪音的街道,两者在气质上就有着明显的差异。
有故事的人,活在城中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城中村从来不缺有故事人。还记得当时,路口无牌的衣服店里,有个满头纹了纹身的年轻人弄了一套大型音响,在街边不停地放着的士高,只要路过你都能看见他一边叫喊,“一件20块,两件30块”,一边随着节奏旋转跳跃。
刘哥是潮汕人,在城中村漆黑的道路尽头开了一家潮汕炒粉店,自己当厨师和老板。他说自己因为朋友的关系从潮汕来到了深圳的城中村,开了一家铺租便宜的小店养活自己。有一天在他店里吃饭,聊到未来的打算,他说自己希望攒够了钱以后就买一辆越野车,开着去西藏。
罗叔是一位“老同志”,在村里开了一家烟酒店。十多年前,刚结婚不久的他从河北老家出来打工有了第一位“朋友”,也打开了自己全新的世界。没过多久那位朋友就回南方老家结婚了,再也没来过北京。在村里开店三年了,周围的男同志他几乎都认识。大家偶尔会在罗叔的店里嗑个瓜子,聊一聊最近的“艳遇”,说一说不太向外人提起的故事。罗叔计划等供完孩子上学就离开深圳,去找他之前的伴。
其实这就是深圳,其他人眼中那个充满着高科技,高房价和现代化的那个深圳。有本书叫“北京折叠”,深圳也一直都是折叠深圳,并不需要什么高科技和科幻。你只需要随便从某条地铁线的尾站出来,就能看到载人电动车司机用尽可能快的语速喊着:“老板,去哪老板。”
寒风里透着肠粉的味道,结束城市工作的人们还来不及脱去各个餐馆的工作服,就提着步子挤进了开往各个城中村的尾班车。作为“外来人口的集散地”,深圳城中村安放了在城市安家的劳动者和初来乍到的毕业生。一开始,大家会想着某一天有能力搬离这。但更多的时候,随着城市怪兽的不断长大,一座座城中村也会被拆迁、改建。习惯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不得不卷起自己的行囊,离开这里,在挖土机扬起的尘埃里。
只有漂泊的人们 才懂得生活的苦涩
离开深圳之后,我搬到了广州的城中村。这里有着和深圳城中村一样的握手楼,一样的小饭馆。漫天交错的电线下面有莺莺燕燕的发廊、到处张贴的小广告和永远干不了的地面发出阵阵酸臭。在这些不见阳光的房屋迷宫里,手机永远找不到信号。这里的水电是市政水电的两倍以上,但是面对比周边小区便宜一倍以上的房租,城中村所有的不方便都很难磨灭一个都市穷人入驻的冲动。
我租到了一栋“自建房”的8楼,我对这个阳光明媚的一室一厅还姑且满意。楼下的便利店就离楼门10米,认识那里的老板是因为经常麻烦他帮忙收快递。但是这位朴实的大哥从来不收钱。于是在帮我收了第N次快递之后,终于不好意思的买了一瓶饮料。
与我的卧室一墙之隔的邻居是一家外地人,偶尔坐一趟电梯时还会随便寒暄几句:他们因为家在郊区农村太远了,所以搬到了离办公室半小时的城中村。在这个完全不隔音的铁皮盒子里,可以清楚的听到他们说话声,吵架声,咳嗽的声音。慢慢的,我从听觉了解到男人基本八点回家八点出门,女人切菜会很用力,他们的儿子15岁,喜欢打网游、看足球直播。
这样的事情在城中村其实并不少见,当你伸出手就能够到别栋房子的窗台,就会慢慢习惯和方圆20米内的“村民”共享嬉笑怒骂、柴米油烟。大家都想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无奈只可遮挡视线的墙体留给了居民们窃窃私语的空间。12点以后,喧闹的城中村慢慢沉寂,留下在巷子里穿梭觅食的啮齿类动物,其实并不是村民们谁比谁更自觉,而是第二天清晨,大家都要倾巢而出,在地铁车厢里,把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
大概只有漂泊的人们,才懂得生活的苦涩。
后记——城中村的故事,还一直在发生着
每个人都向往着优雅的生活,城中村里的人也不例外。我也慢慢会学着把不能称之为家的出租屋尽量装扮的温馨一点。我会在周末的午后,去宜家买几件好看的装饰品来装扮苍白的墙壁,去买一张不算很贵的地毯来掩盖单调的地板,偶尔还会在地铁站口买几枝花插进廉价的花瓶,还会在感情高涨的时候淘宝一条会闪的灯,来用光影填满空白的房间……然而这些微不足道的装饰,也会让整个房间充满温馨。引用句其他人说过的文艺的话来讲: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
有故事的人,活在城中村。(附自己的小窝照一张)
前几天,朋友圈又被北上广生活报告刷了屏。经常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是啊,那里有着爱着的父母,那里有着大卧室,舒服的席梦思,书柜上的多肉会对着我笑,打开窗迎面就是清爽的空气……为什么留在这里,其实,我也答不上来,可能是为了未知的未来?可能是为了过得去的工资?可能是习惯了这种感觉?
想了好久,大概是因为我名字里多水,注定生下就是要漂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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