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明白,哥伦布在“发现”美洲之前,美洲就存在;虽说有人类起源于非洲的学说,在美洲存在的古老年代里,美洲土著就一直过着自己的生活。欧洲?美洲?土著?和这首覃(xún)子豪的《吹箫者》有什么关系?因为有趣的是,欧洲人后来成为了美洲的主体,土著反而像是外来的了。
一起品读,覃子豪《吹箫者》
吹箫者木立酒肆中
他脸上累集着太平洋上落日的余晖
而眼睛却储藏着黑森森的阴暗
神情是凝定而冷肃
他欲自长长的管中吹出
山地的橙花香
他有弄蛇者的姿态
尺八是一蛇窟
七头小小的蛇潜出
自玲咙的孔中
缠绕在他的指间
昂着头,饥饿的呻吟
是饥饿的呻吟,亦是悠然的吟哦
悠然的吟哦是为忘怀疲倦
柔软而圆熟的音调
混合着夜的凄凉与颤栗
是酩酊的时刻
所有的意志都在醉中
吹箫者木立
踩自己从不砷吟的影子于水门汀上
象一颗钉,把自己钉牢于十字架上
以七蛇吞噬要吞噬他灵魂的欲望
且欲饮尽酒肆欲埋葬他的喧哗
他以不茫然的茫然一瞥
从一局棋的开始到另一局棋的终结
所有的饮者鼓动着油腻的舌头
喧哗着,如众卒过河
一个不曾过河的卒子
是喧哗不能否定的存在
每个夜晚,以不茫然的茫然
向哓哓不休的夸示胜利的卒子们
吹一阙镇魂曲
以下是我的注解,同时也是理解。这首诗融合了大量奇特,无关联,充满违和感的意象,但却巧妙地形成了一个有机和自然的整体。
1.吹箫者,神秘的吹着乐器箫的奇怪的人。有八孔箫,前七后一。箫(南箫)在武则天时期传入日本,包括其他一整套乐器,日本国的正仓院现在仍保存完整,称“尺八(しゃくはち)”。据闽南话,表示箫的读音也和“尺八”接近,其地有古音流传,称“南音”。
2.木立,像木头一样站立。“木”是最高的一种境界,不骄不躁,不为外物所动,不生气而完备。《庄子·达生》中有“呆若木鸡”的故事,那只鸡的功力已经出神入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像个木头一样,把其他鸡都吓跑了,天下没有斗鸡对手。
3.太平洋。Formosa东面的大洋,也是“山地人”的象征,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家乡,他们的精神依托。
4.黑森林,位于Formosa雪山主峰,山脉中有神秘的黑森林。当然最有名的黑森林在德国。
5.山地。Formosa原住民(土著)世代居住的地方,以前称原住民为山地人,当然也有生活在海边的人。
6.尺八。しゃくはち,长一尺八,故名。
7.水门汀,水泥的意思。即日语セメント的音译,来源于英语的cement。这里指水泥地板。
8.十字架。本是刑具,后成为神圣的象征。
9.棋。特指围棋,虽然后面有象棋的“卒”,但诗本身就是跳脱和矛盾的,所以在下认为是“围棋”。这个世界就是一盘围棋,旁观的饮者都是棋子。即使是吹箫者也被当作一枚棋子(他自己不认为),但他却看的很清:你在围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围你。
10.卒,象棋中属于“将”阵营的小兵。未过楚河汉界之前,只能前进;过了河,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但能左右移动。
11.镇魂曲。ちんこんきょく,Requiem,天主教中对死者安魂的乐曲。
奇不奇怪?在喧哗的酒肆(酒吧,酒馆)中,竟然有一个木立的吹着乐器的人,和环境完全不搭配,酒吧还有人下棋?“太平洋”,“黑森林”,“山地的橙花香”都很有原住民特色——神秘古老,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可不可怕?从箫(尺八)里吹出来的不是音符,却是七头饥饿的小蛇,饥饿的呻吟却是悠然,是为了“忘怀疲倦”,忘怀那些饮者的疲倦,因为他们远道而来,长途跋涉,而这箫声就是为他们而吹的——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矛不矛盾?“不茫然的茫然”是茫然还是不茫然?不茫然!因为吹箫者“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他是一个先知,一个弥撒亚,从不呻吟,将自己钉于十字架。他是先知,但蛇是魔鬼的化身,而蛇要吞噬人们的欲望,也要饮尽酒肆的喧哗。在这一点上,魔鬼和上帝达成了统一。
明不明白?一局又一局的棋,一局棋的开始到另一局棋的终结,就是无数的人生开始和结束。一个不曾过河的卒子,是喧哗不能否定的存在。人们认为他也是卒子,认为他也很茫然,酒肆就是借酒浇愁的地方嘛。所有人都发了疯地往前冲,而他这个卒子——吹箫者,不茫然,很清醒,在喧哗嘈杂的酒肆格格不入地吹着镇魂曲——给这些自以为是的主人,夸耀胜利的饮者,充满欲望的灵魂,噪杂的灵魂——吹一阙镇魂曲!
排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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