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不情愿地披上外套,我日复一日地投入北国更深也更凛冽的初春里。
出事后那几天这个遥远的念头从冗杂和纷乱的思绪中现出来的时候,她就隐约清楚地知道这将是一切结束和开始的契机。
把所有事情都拖到最后一刻准备,这样就可以在所有等待里藏有许多不安的兴奋感,再把塑料薄壳下毫无成就的生活融化:她想到一种颜色,深水的墨绿色,沉静漠然封闭孤寂的颜色,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因此当两个月后她穿着深圳校服踏上United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小破飞机时,因为恐高症和《空中浩劫》偷偷害怕飞行的她忽然感到了一种终于可以死在自己的节奏里的快感。
和庄悦在一起的时光无疑是愉快的。两个人不顾形象地在街上玩虚拟两人三足迈向安大略湖旁的警察局时,她对她说自己这一年都没有玩得这么疯的时候了。
许多许多……很开心。回望过去,这一年因为“不选择社交”或是“融入不了”种种问题少年才会有的想法而一个人吃的午餐所留下的痕迹被轻易抹去。她隐约又回到了和一群人一起吃午饭的季节,那天早上庄悦还趴在她的下铺用偷来的PPT模版工作。她独自走过的过于敏感的肌肤感受到的每一处绝望和孤独,她一直以来坚定地为痛苦的detach所作的努力,尽数被安徒生童话用多伦多的湖岸说服。尽管她仍知道有些人在离开,但这次请让她相信,而两个月后自己将要终于获得的定位也显得更加真实却遥不可及了。
今年的觉醒始于多伦多,她突然变得像高二时那样贪心,她还想走过广州纽约波士顿洛杉矶,她一点也不孤单一点也不迷茫。
还好,她还年轻。晚上十一点的入睡时间总会让她自己误以为试图反抗的衰老提前到来,但凌晨三点和庄悦止不住狂笑的她悄声说现在看来只是自己多心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在自己骗自己。
还有一件意料之外的小事一定要提一下:当最开始的冲动和惊喜平和下来,剩下的全是恐惧和猜疑了。但她天性之中会被吸引的,即使不停地在逃避,却深知最后飞蛾命中注定扑火后骨灰的气味。
但她仍想去尝试,她清楚即使到那一刻她也永远不会准备好,但因为要过得摇滚一点,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Take me down, little Susie.
Take me down.
庄悦还是要上课的。为了值回机票,剩下的时间决心再累也要独自七点半起床去市区找点乐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在一座城市里瞎jb乱走感兴趣的呢?她也不知道。但是总要开始的吧。她眼里看到街头拉二胡的中国老人放着零钱的铁罐,声嘶力竭传教的不知名的青年学生手中飞扬的传单,教堂对面的酒吧,弓着背在她自己都不能忍受的寒风中挑一叠十五分钱一张的二手唱片的陌生人,北方白犀牛尚未灭绝时留下的标语。她想到初二年级刻意绕路回家时深绿色树叶坠地的一滴雨水,骑车闯入深夜建筑工地马路中央的一根钢管,人民北路天桥上流浪汉留下的一窝被褥,上海末班地铁停运后某个街头的一列黑的……她想到那些属于自己的时光,想到个体的易碎和韧性。她喜爱甚至于享受在不能介入的时空里做挤攘的人行道上唯一那个无所事事的陌路人,在细雨中跟着离线地图前行四十三分钟闯进街角的日食店,结果却意识到忘记留小费。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意识到用完整的语言无法记录破碎的瞬间。
在最后一秒钟跳上要从Union开出的通勤火车,她想到在Wellesley火车经过的最后一分钟跨越的铁轨,DC站台前的风。
接下来的日子明快而活泼。
她回到了马纳萨斯,门口那棵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枝干霎时开了一树的粉白色的樱花。
她已经走过了这个城市的四季。
还有两个月。
“傻逼,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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