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特别盼望冬天,盼望冬天的热炕,盼望冬天的大雪,盼望冬天的冰面。
那天,傍晚的时候,下起冰粒子,那时还不知道胡儿,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那天看到我看到的一定以为胡儿说得不错。鹅毛大雪才趁道韫的诗意。我知道一时半会儿的,地上不会积雪,落地就化。
炕,烧得很烫。开始坐在被窝里,把寒冷挡在门外。没有电视,只有几本翻烂的小人书。炕洞里的底火持续发力,盖薄被子还是觉得烫,屁股换来换去。不盖又冷。就这么难伺候。
心里记挂着下雪的事情,雪下得大,明天就能捕鸟,就能堆雪人,就能溜冰。
趴在窗户上看外边,都是水汽,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不能入睡。但又不能从炕上爬起来去看,大人不允许,被说,总不舒服。我好像是个听话的孩子。
一方面是因为炕热,一方面是因为总想雪下大没有。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醒来。屋里电灯老早被关掉了。屋里是黑的,窗户看过去是亮的。我觉得我没有睡醒,应该不是早上。
悄悄穿棉袄,悄悄穿棉裤,袜子找不着了,算了不穿了,有棉鞋将就一下。
轻轻开门,啊!真的下大雪了,雪很白,还在下,茫茫,大概就是这个味儿。
什么声音都没有,轻轻掩上门,出后门看看。后门在我家最南面。
后门外面就是大田,一望无际。夜里即使有雪,有月光也看不出多远。
出门,一脚踩下去,嚯,这么深,都到脚腕子了。凉凉的。跑几步。雪松松软软,一踩一个坑,一踩一个坑。
前面有个东西在动,是,是只野兔吗?哎呀,半夜出来竟然能抓住一只兔子,那明天谁也别说我!
怎么办?想都不用想,追!
小的时候,跑得快,很少有人能追上我,我后来知道刘翔,有些感叹,如果我也有师傅,说不定也能拿个金银铜铁牌牌什么的。
那东西看见我追,就使劲跑;我慢下来,它就在前边等我。
你这是挑衅!
它开始是朝南跑,跑出一段,又往西,我跑得气喘吁吁,它就在前边,就像胡萝卜于兔子一样,看得见摸不着。只是我现在是兔子,它是胡萝卜。
还就不信了,累不死你。继续。它又朝北跑,绕着我家的房子。
到我们家北门口,也就是大门,它直奔大门而去。
到门口,卧在那里,不动了。哎呀,跑不动了吧。
冲到门口,它趴在门口冲我呜呜叫着,摇着尾巴,一幅委屈的样子。哪里是只兔子,分明是我们家的小狗。
它惊魂未定,一定在想:主人,你这么追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前门关好的,进不去。摸摸狗头,它才安定下来。
出了一身汗,兴奋劲儿没有了。还得回去。冷气一吹,有点冷。
雪越下越大,浑身都是。我在前边走,我的狗在后边跟。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时的热炕,那时的大雪,那时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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