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心事几人知？一只大雁告诉你！——析李清照《声声慢》

寡妇心事几人知？一只大雁告诉你！——析李清照《声声慢》

声声慢

                ——李清照（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看似并不适合孩子阅读的词被我收录进了教材，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把它归入了《叠词篇》，教孩子们如何运用叠词。这应该是古代著名诗词里运用叠词最多的一首了，这首词的尾韵是i：戚、息、急、识、积、摘、黑、滴、得。其中”摘“、”黑“、 ”得“三字用普通话念自然是不押韵的，但如果用山东话来念就同韵了。为什么呢？因为李清照是山东人。所以网络上讨论很热烈的“汉字发音修订”一事，部分人如此沉迷于古音的话，那么不妨用山东方言来念这首词吧。否则那几处不押韵，岂不显得李清照愧对千古第一才女之名？

今天要分析的是那只“雁”，大部分的译文都把这只雁当成真大雁，而且呢还是李清照以前认识的。首先苏老师从没听说过宋代人有把大雁当宠物养的风俗，其次大雁飞得都比较高，长得应该也差不多，又是在雨天的黄昏、傍晚时分飞的。李清照的眼神得有多好才能分辨出是以前见过的大雁，况且还是在她“凄凄惨惨戚戚、正伤心”的时候？也有人翻译成是大雁由北往南飞发出伤心的哀鸣声，认为当时正值金兵入侵，北宋灭亡，进入南宋时期，这大雁就是从以前北宋领地飞到南宋领地来了，所以寄托了李清照怀念家乡之意。只是这样的解释多少有点刻意拔高立意之嫌。我把这类解析称作“自作多情式过度解析“，如同《“春衫”是指年少时穿的衣衫？“玉壶“是指代月亮？》一文中讨论的辛弃疾那首：《青玉案·元夕》就被某专家硬扯到在灯火阑珊处的女子是影射当时未被重用的辛弃疾自己。

不是说诗词里看似写其他内容，实际影射到自己这样的解读不对，只是辛弃疾的词并不属于这种派别的。什么派别呢？婉约派：婉约派为中国宋词流派。婉约，即婉转含蓄。其特点主要是内容侧重儿女风情，结构深细缜密，音律婉转和谐，语言圆润清丽，有一种柔婉之美。代表人物有柳永、张先、晏殊、晏几道、欧阳修、秦观、贺铸、周邦彦、李清照等（一般也包括晚唐五代时期的温庭筠和李煜）。—— 百度百科

所以婉约派词人写的诗词，我们在读的时候脑子就要多转些弯了。我在《看晏殊如何写“艳遇“——“溶溶月“与“淡淡风“真的是在写景吗？》一文中就分析过这两句诗是用景来形容女子美貌的。那么以我的观点，李清照这首词里的大雁究竟最有可能指什么呢？

李清照46岁时丈夫夫赵明诚病逝。这首词究竟是其中年时写的还是老年时写的没有定论，但必定是赵明诚去世后写的。据一些史学家考证，李清照一生有两次婚姻，在49岁时嫁了个渣男张汝舟，百日后便离异了。此事的真实与否还有争议，但在宋代，一位女子成为寡妇后再嫁本就是平常事，没有必要把李清照塑造成一个从一而终的贞节烈女。因此不管有没有嫁给张汝舟，丧夫之后有人给李清照说媒、或者有以前相识之人向她表达爱慕之意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当然也包括张汝舟这种觊觎其“金石文物”的渣男。苏老师八卦了这么多李清照的婚史，想表达的就是：那只雁代表的应该是送信人或书信，而且是一封“情书”或者“说媒信”。

鱼雁往返指的就是书信往返，在汉代就有鲤鱼传书、鸿雁传书的故事。之前提到的晏殊，在《寓意》一诗中“鱼书欲寄何由达”里的鱼书就是指书信，李清照的《一剪梅》中“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里的雁当然是真大雁，却也是送信（锦书）的大雁。只是大雁送信和鲤鱼送信不过是古人的美好愿望罢了，鸽子才是真能送信的鸟类。所以《声声慢》里的这只“雁”要么暗指书信，要么暗指送信的人。作为婉约派词人的女代表，李清照的这首词含蓄委婉地表达了中年寡妇的心事：

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好像一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人在那里到处寻觅。失去丈夫之后感到冷清，过得凄惨，整天伤心。现在这天气忽热忽冷，最难以入睡。两三杯淡酒喝下也抵挡不住傍晚时急风吹来的寒意。送信的来了（或有信送过来了），我正在伤心，原来是以前的老相识（很可能就是张汝舟）寄来的“情书”。可我已是年近半百的寡妇，如同被这急风吹落而堆积的黄花，容颜憔悴、身心俱损。如今谁还会真心娶我呢？守在窗边，如何能独自一人忍受这越来越暗的天色？窗外的梧桐树淋了一天的细雨，到了这黄昏时分，雨水从树叶上点点滴滴落下、嗒嗒作响，让人心烦意乱。这一次，又岂是一个“愁”字能描述我现在的心情？

果不其然，经历了国破家亡、暮年飘零后的李清照病急乱投医，第二次婚姻仅仅百日便草草结束，而且情节比较“狗血”，各位读者自行查询便是。这充分说明千万不能因为“空虚寂寞冷”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我为什么要把“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作上面蓝色字体的解释？是因为这样才符合婉约派词人“婉转含蓄、侧重儿女风情、结构深细缜密、语言圆润清丽”的调性！要知道，诗词里花与女人的联系之紧密已无须赘言，李清照见景生情联系到自身，对婉约派词人而言再正常不过了。那为什么李清照在中年丧夫寂寞孤苦之际，有人向她示爱还不转愁为喜呢？因为她与赵明诚的后期婚姻生活并不幸福，除了没有儿女外，赵明诚还纳了妾。所以当她有机会再嫁时，一来对自己已不自信，二来又怕再次受到伤害，因此“怎一个愁字了得”！还是那句话，古人的诗词多半是描写自己生活、心情的日记。

这首词经过我这么一"盘”，诸位是否觉得“圆润”了许多呢？

传说李清照丧夫后还对其爱慕者出了一幅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仄仄平平平仄仄），声明对出来即可娶她。如果说诗词里的平仄要求不那么严格，那么对联的平仄要求就比较高了。有人对“伶仃佳人休伴佛”（平平平平平仄平）联意上对应巧妙，字也都是同一偏旁，只可惜平仄对应上差了些。后来有宋朝才子崔拂对“梧桐朽枕枉相栖”（平平仄仄仄平平）被认为是最工整的。苏老师不才，以今天的汉字写法及音韵标准(一二声为平，三四声为仄）戏对“愁思怨念怎憋息”（平平仄仄仄平平），意思上也比较连贯。后来因下联是问句，觉得意犹未尽，索性成”对联诗“一首（一、二、四句押韵）：

解愁

    ——抒豪情

寂寞寒窗空守寡，

（仄仄平平平仄仄）

逶迤远道遍通达。

（平平仄仄仄平平）

愁思怨念怎憋息？

（平平仄仄仄平平）

漫涉江湖清泪洒。

（仄仄平平平仄仄）

释义如下：

何必宅在家里空自守寡呢？远方的道路虽然曲折但处处通达。心里的愁怨怎能憋着让它停息呢？不如到江湖上随意走走把眼泪抛洒，再重新去爱。

感情受伤的女子们：别急着找替补，先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