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狗血但充满青春荷尔蒙的故事。
这也是一个如今再看充满遗憾充满沧桑的故事。
那时候上初中。情窦初开，荷尔蒙开始萌发并作用的年纪。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写了一封情书给我。我至今都比较好奇，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么爷们的我有那么多人喜欢。反而上大学后人模人样的，却少有追求者。
他写了一封在那时候看就让我觉得很恶心反胃的情书。估计他是武侠看太多。总想着追不到我就自毁双目。这让成天打打杀杀的我觉得这个男生真娘气。
我从来都是一个很注重外貌的人。哪怕一个人长得蛮好看，穿衣服穿的不合适，就会影响我的感觉。哪怕他长得又好，穿衣服也合适，但是鞋子不合适，也是不行的。
所以，隔壁班那个上初中还没我高的男生写那样一封感天动地的情书给我，在那时的我看来，是对我的一种侮辱。所以那个男生最后不仅没追到我。还挨了一顿毒打。就因为这一封信，搞得两个班最后成了群殴，事情还有点儿大条了。就这件事，后来毕业挺多年了，那个男生还放不下呢。
但是他那封情书里的一句话让我至今都记得。也至今都很在意。他说他喜欢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会说话，会讲故事。这是至今为止，我记得一个男生跟我表白说过的最让我震惊的话。也是我开始理解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件很艺术的事情。
我遗传了我爸的大眼睛双眼皮还不近视眼。这是我从小上学最骄傲的地方。别的同学体检的时候老师都建议回去配副眼镜再来，我一直保持着优秀良好的视力。但是我从未发觉自己的眼睛会说话。也许是当局者迷?
我现在总结我眼睛好这跟我上学时候一不爱学习，二不爱看电视，三不读书是很有关联的。但是现在也想不起来，那些年这三件事都不做，都干啥了。
后来工作后，眼睛逐渐不大好使。我不知道为什么还鬼使神差觉得戴眼镜好看。为了能光明正大戴个眼镜，于是天天说自己眼睛看不清楚，有夜盲症。果然梦想是会成真的。
我前阵子做了一个眼睛的检查，眼睛有轻微近视，但是不用带眼睛，夜盲症不存在，只是因为近处用眼太多，远视肌肉不发达了。我理解的很简单粗暴。所有的问题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就对了。
在那个男生说我的眼睛好看之后，其实当时并没有很在意。真正开始在意的是刚开始工作那几年，因为年轻，总觉得体力无限，就跑去做兼职。一个同事说你的眼睛真好看，你戴美瞳了吗？
我回去之后发现，我的眼睛是棕色的。我第一次仔细的观察我的眼睛，因为总熬夜，明显睡眠不足，眼球有很多红血丝，而且混浊不清，完全不像一个少女的眼睛。当下有种震惊在心里闪过。但是年轻，还是无所畏惧的。
我第一次因为眼睛不舒服去看医生的时候，开始意识到，年轻不是一切的本钱。我一个人摇晃在空旷的公交车上，一站站睁着眼看路上的行人们，那时候我第一次怕自己看不清，看不见。
虽然医生说没事，就是睡眠不好，好好睡一觉，别总用眼睛，不用吃药就好了。但是我仍然害怕，不是怕自己没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而是怕自己来不及再多看这花花世界一眼。
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的眼睛那么重要，不仅是对于我，对于那些曾经喜欢我的人来说原来都有不一样的意义。而在那个时刻，我只觉得我的眼睛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其实，现在看来是没事的，只不过如果持续这样下去，就有可能青光眼，有可能在老年的时候真的变成一个瞎子。不过这些都是有可能。而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代表了他的确定性。所以我开始关注我的眼睛。
我尽量不再那么用力的去看所有的东西。我尽量让自己得到足够的休息，让眼睛也好休息够。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做危害眼睛的事情。但是，这些尽量并没有什么改善。虽然前几天医生说我的眼睛没事，但要多注意休息，避免眼疲劳。
但是我也开始去看别人的眼睛。这样去做的时候，我发现，每个人的眼睛都不同。自从有了隐形眼睛和美瞳这种东西，很多人都不再躲在厚厚的镜片后面了，而是把自己的眼睛露出来。因为所有人都告诉我，戴眼镜容易让眼睛变得肿大，尤其是我这种大眼睛，戴眼镜久了金鱼啥样我啥样。
确实，美瞳或者隐形眼睛为很多人的眼睛变化了色彩，让很多人的眼睛多了一层伪装，看起来多了更多的性感，但却少了真实。是的。真实。你仔细盯着别人的眼睛看时，有的人的眼睛仿佛一下子能被看透一般，所以你会发现有人的眼睛是不会盯着别人的眼睛看的，而有的人的眼睛里有秘密。
我第一次发现人的眼睛会说话，是看见奶奶的眼睛。我不晓得奶奶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憾，所以一把年纪了还总是气鼓鼓的。一点儿都不优雅。而她的眼睛也总是幽怨，仿佛有说不完的爷爷的不是，跟我爸有吵不完的理由。
那次回去看她，听她跟我抱怨，看着她混浊的眼睛流下混浊的泪水强迫我带走她给我拿的吃的时候。我忽然很难过。我难过不能理解奶奶眼睛里除了疾病还有没有真的想说的故事。我难过奶奶在如今的年纪还不能放下。我难过所有的一切。
我在心里想，人的眼睛是不是会随着年龄越来越混浊?还是真的像人说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当一个活得足够通透，足够放下的时候，是不是他的眼睛就会变得空灵，通透了呢?
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等到有一天我老了，我要做一个怎么样的人。那天仔细看过奶奶生病的眼睛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在心里盘旋。我开始仔细的看自己的眼睛。
我在情绪最抑郁的那一阵子。狠狠的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看着她一点点变混浊，一点点变黄，变老，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原来最讨厌的那种人。我又害怕又愤怒。害怕继续下去，自己终会成为下一个奶奶。愤怒这些年为什么丢了自己，也丢了快乐。我不断的这样循环着。眼睛一天天坏下去。我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一个人干瞪着眼睛坐在一群老年人中间等着叫号去检查。那个怀孕的女大夫说你最好去做个眼底，我怕是什么不好的结果。我拿着她的单子，忽然看见一个孩子大睁着一只明亮的眼睛冲着我笑。
我当时想，孩子们的眼睛真的好美啊。走过卫生间的时候，我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佝偻着背，即便快三十岁了，却愣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老太太。我就那样站在走廊中央，面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望着自己的眼睛，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那些害怕的事，都不重要了。我转身拿着化验单离开了医院。
我到现在没有再去检查，不是眼睛没事了。而是不再想去确定眼睛究竟怎么了，时间原本就那么短，与其耗费在担忧眼睛究竟怎么了这件事情上，不如去读读书，看看风景。
当其实真的不去在乎的时候，我发现一觉醒来我的眼睛散发着光，又像那个男生说的一样，你的眼睛会说话。
我一直在猜测。人生下来眼睛都是透着光的，明亮又闪烁。但是随着年龄，随着经历的越来越多，看到的越来越多，眼睛便是历经了沧桑的。如果自己够坚强，够能消化这些，那眼睛只会越来越明亮，因为心性是越来越宽广了的。但是倘若所有的一切都越来越拧巴，越来越疲累，那眼睛也只能混浊，迷惑，也许还充斥着怨念。
眼睛从出生伴随着我们，相比于手和脚，眼睛更多的是不能忽视，甚至不能相信，但是我们也只能来靠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美好的，丑恶的，无耻的，善良的。眼睛是那个最需要保护的地方。因为她能看到太多这个世界的嘴脸，这个世界上人性的丑恶。
我后来理解那个男生说我的眼睛会说话是开始学着打扮自己之后。那时候流行烟熏妆，大黑眼圈一画，眼睛透着一股子媚劲儿，别说男生，我自己都觉得镜子里的那个女的眼睛真漂亮。过了那个天天顶着假的大黑眼圈出门的年纪，我发现一个人真正的美，不是妆扮出来的，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故事，却宠辱不惊。
后来渐渐的不再浓妆艳抹的装扮自己，其实也是渐渐的学会了用眼睛隐藏，隐藏愤怒，隐藏喜爱，隐藏故事。就像每一个年轻人带着棱棱角角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一样，总有一天会被打磨成一块圆滑的璞玉。而那时候，眼睛还能不能发光，全靠自己的修为。
所以。这是一个关于眼睛充满荷尔蒙萌发的故事。也是一个人世沧桑的故事。我只希望，自己能更宽广些，平和些。等到自己年老的时候，眼睛还闪着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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