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打来电话,说住在大连的二弟去了他那里,让我们也回老家,在一起聚聚。
清晨由县城出发,上高速50多分钟后抵达四弟家附近。停好车,看时间尚早,我和老公决定徒步转转。
不知不觉,脚步就移向了老房。
老房是老公念念不忘的地方,他在那里出生长大,直到上大学,公公婆婆也是在这里先后去世的。
现在,这个老房已由四弟自行做主卖给了别人。
原来的老房由东大门进去,便是一个宽敞整洁的大院。
院的前面隔着木栅栏,就是一大片菜地。栅栏根下有一个由大木板做成的小二楼,上层住着鸡,下面趴着鸭。院面是用沙土垫过的,即便下雨,也没有泥水沾脚。
老房共三间,东屋有铺南炕,太阳一出来便是满屋的灿烂。
带着复杂的心情进了院子,整个格局还是早年那个样子,只是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早年一进院门不远处那棵山里红树还在,枝枝岔岔折损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树桩和几根新长出的明条;院子和菜地中间的木栅栏没有了,倒在院里的脏水在门前结出污秽的冰面;院西边灰瓦木柱的杂物大棚子歪歪斜斜,随时就要倒掉。
接手这个房的人是个酒鬼,喝得媳妇跑了,和个八十多岁的老娘稀里糊涂混日子。
进了屋内,老公一眼就看到墙边的两个炕柜,一个是他叔叔结婚时舅爷做的,另一个是土改时分得的。纯实木的炕柜框架完好,柜盖上堆满了散乱的衣物;柜门虚掩着,玻璃镜片上的花鸟虫鱼还是那样鲜艳,只是木框的油漆有些斑驳,仿佛岁月的痕迹划在我们的心头。
我对这个炕柜也有很深印象。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来这里和老公相见是个傍晚,那时50多岁的婆婆从裤腰带上拽出一串钥匙,扒拉出其中一把打开柜门的锁头,从里面拎出一个白布袋子,伸手抓出两把葵花籽放在我面前,然后又把口袋放回柜中。
现在看到这个炕柜,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婆婆。
四弟是哥几个中惟一的农民,对于通过读书走出去的兄弟,心理多少还是有些失衡。
老人健在时过年,哥几个都回去,聚在一起闲聊,四弟总是忿忿,说家中的坟地有问题,成全了上学的哥仨,惟独没有保佑他。
每每说起这些,他的兄弟们就会起哄,说我们念书脸冲前,你脸冲后啊,能怨着谁?
四弟读了两个小学四年,上课捣蛋,老师让他站起来,他却把身子调过去,背对着黑板。从此便留下了这个话柄。
四弟小学没毕业就不念了,回家开始跟人学木匠。
公婆去世后,兄弟几个有约,作为记念,老房要留下来,让四弟经管着。可是不到两年,四弟就自己把房卖掉了。三间瓦房,前后加一起大约一亩多的菜地,还有院子里的库房、放杂物的棚子和玉米仓以及老人生前用过的所有家什物件,统统打包给了人家,一共卖了一万八千元。
老房从此淡出我们的生活。
好长一段时间,兄弟几个都不愿面对四弟。充满感情记忆的老房被廉价处理,这种结果怎不让人心痛?
随着光阴流转,过去的事情一点点被淡化。现在哥是哥,弟是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想想兄弟之间,无法去论对与错。因为有了是非对错,也就没有兄弟了。
酒菜摆上桌,哥四个和四妯娌相谈甚欢,说东说西,谁也不提老房的事儿。
倒是四弟滔滔不绝,说从小到大他就被人叫做四虎,走过许多弯路,干过太多糊涂事儿。
他终是有点开窍了。生活已经让他尝到了不读书的苦,他的一点点真心话,吐出了胸中的戾气,人性中有了柔和。
哥几个唠得高兴,喝得痛快。
尽管如此,我总是感觉有些恍惚,多年前聚在老屋和老人把酒话桑麻的情景不时浮现在眼前,那种氛围,是由心里向外的暧。
现在无论怎样,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兄弟几个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老房没了,维系手足的场所没了,短暂的聚会过后便要各奔东西,酒席散去,亲情是否有些稀薄的况味?
晚上就睡在四弟家,炕烧得热,我左翻翻右翻翻,似一张烙不熟的饼。
窗外的月亮圆满了,月华如练,泻下静谧的清辉。没有虫鸣,没有狗吠,只有尘世的不舍和老去的年华。一夜未睡踏实,醒来发誓再也不在外面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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