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七月八号,即农历的六月初六日,是父亲离开我们三周年的日子。
在古代,父母仙逝,子女要守孝三载,如果官员不守孝,就要遭到御史弹劾。守孝三年,是报答父母的一种方式。古人云:十月怀胎重,三年报答轻,古人认为一个人从娘胎落生,直到两岁的时候才能生活自理,再加上十月怀胎,以及坐月子的一个月,大概前后三年都是在父母的怀抱中长大的,这三年也是最辛苦最劳累的三年,所以在父母亡故之后,子女要在父母坟边盖房守丧三年,以报答父母三年辛苦养育之恩。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人死后三年是可以轮回转世的,守孝三年是为了等待亲人复活转世。
现在的人每天忙得顾头不顾腚,早已把这些费时费事的陈规陋习打破,能够在去世三周年的忌日举行一下凭吊仪式也就算是孝子贤孙了。不孝的我本来准备在父亲去世三周年前的一段时间里写几篇怀念性文章,但是事与愿违,这个想法已经实现不了了,只能抱愧地发几篇旧文怀念他老人家,愿他老人家理解儿子,尽他所能去保佑儿子,也愿他老人家在另一个国度开心、健康!
父亲来电
儿子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没聊几句,母亲就说,你爹和你说话。
爹是从来不在电话里和儿子拉家常的。在平时,妈就完全能做爹的代言人,除非有特殊的事,爹才会让妈把电话挂通,然后再亲自叮咛和嘱咐儿子!
听见了爹的呼吸声,儿子就用力喊了一声——爹!爹说听不着,你亮亮的。于是,儿子便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亮亮的又喊了一声——爹!可爹还是说,我听不着,你再亮点!
这一回,儿子怎么也喊不出声了,眼泪却扑簌扑簌地从眼眶往出流。
电话的那边,爹还再说,我听不着,你亮点……
儿子第一年做城里人,爹还不认识儿子的家。爹只听说儿子在电业局盖楼房,就用背背着一只整羊的肉,和一袋子黄米面,要给儿子送到电业局。
为了赶一天一趟进城的车,天还没亮爹就早早起来,进了城又徒步走了十多里的路,边走边问才终于找到儿子。儿子见爹双手冻得通红,心里酸酸的,问爹累不,爹说不!这一年,爹整整六十五岁!
儿子做“城里人”整整十五年了,一直吃着爹用自家产的黍子磨的黄米面。
爹知道,儿子打小就好吃用自家的黄米面蒸出的糕,一天不吃就想得慌。那年儿子去太原出差,走了半个月,天天在市里转悠着寻糕吃,可就是找不着。儿子办完事从省城回来的时候,饱饱地先回家吃了一顿糕,然后才回单位。
后来,儿子家里装了电话。回老家前,儿子就给村里的小卖部打个电话,小卖部再用大喇叭喊给爹,说你儿子要回来了!
爹一听见小卖部的大喇叭喊自己,就连忙准备好黍子到磨坊给儿子提前磨好黄米面。儿子走的时候,准备自己往车上搬面,爹总是说你起开,然后爹蹭地一声就毫不费力地把面放到车上了。
爹做事情向来很麻利的,从不拖泥带水。
八年前,爹骑自行车一口气还能走四十公里的路,下了车还能马不停蹄地拿起铁锹铲一阵子土,然后才蹲下身子,点上一支劣质烟歇口气。儿子问爹说累不,爹说不!这一年,爹七十二岁。
三年前,爹还能伺候十来亩在盐碱地上生长的庄稼,盐碱地给爹的回报也相当的丰厚——二千多斤黍子!
儿子去年回老家,妈就说,你爹到底岁数大了,耳朵也沉了,今年有时给你们捎面,你爹总得让我搭把手,平时提水也由一桶变成半桶了……坐在一旁的爹就问妈你说啥,妈亮亮地和爹说我不和你说,然后爹就不吱声,吧嗒吧嗒地抽纸烟去了!
儿子看着爹,觉得爹的背更驼了,双腿更曲了,头发也更少了,看着看着,儿子就仰起头看天棚,看完天棚又看灯……
爹从来没有说过想儿子的话,但每次儿子回来都能看见爹在村上的大路口坐着。儿子问爹坐这儿干什么,爹总是说没事就坐坐。只要是儿子回来,习惯了午休的爹保准中午不睡了。儿子走的时候爹和妈送出门,儿子说回吧!爹总是说我顺便上会儿街。儿子再回家的时候,妈就告诉儿子,上次你走了,你爹到大街上多会儿看不到你才又返回家了。儿子说是吗,然后儿子就又仰起头,看完天棚就又看灯……
其实儿子早就说过要把爹和妈接到城里去住的,可爹和妈就是不同意,尤其是爹,永远也闲不住。爹说,进城有啥意思,那么多的地,撂给谁去,慌了不是太可惜了吗!唉,现在喜欢种地的是越来越少了,那么多的地,慌了太可惜啊……
爹经常唠叨着同样的一句话,恨不得把天下没人种的地全都自己种上。其实,爹的职业不是种地的,他是当老师的,可他就是一辈子劳动惯了,离开土地就浑身不舒服。也许,这就是爹的宿命吧!
……
儿子用手擦了擦泪,缓了缓难以平静的心绪,放开嗓子用力叫了一声爹——,爹说听着了听着了!爹问,你用钱不!儿子又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说不用!爹就说,你眼下不用我就给你攒着……
儿子就这样一直听着爹说话,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眼睛雾罩罩的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便扭过身子,把头抬起来,正在做饭的媳妇问儿子,你咋了?儿子说,咋也不咋!
写于2010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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