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日用而不知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泰伯篇》）

很多人都以此批评孔子主张愚民政策，完全是误解。

这句话在“郭店楚墓竹简”的论语版本中是这样说的：“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知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

两相对照，孔子的意图就非常明显了，不是故意要让百姓愚昧，而是对老百姓讲道理往往讲不通，强迫他们执行也不可行，最好的办法是进行巧妙地引导，这实际上给统治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民可使由之”，教百姓怎么做，可以有很多好办法，因此是可行的；“不可使知之”，但是要让百姓懂得道理却很难，因此是不可行的。知其然，易；知其所以然，难。

孔子在《系辞》中有更深刻的论述，他说：“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对于道，不但百姓不容易弄懂，仁者和智者也经常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窥全貌。

我们不妨举几个例子。

春节，我们中国人都要放鞭炮，很多人认为是为了驱邪，把妖魔鬼怪赶跑。但是这里的妖魔鬼怪不是指孤魂野鬼，而是指空气中的邪气、毒气，鞭炮中大量的硫磺就起到杀毒的作用。而且，家家户户放鞭炮，等于大家同时消毒。

另外，出殡和上坟祭祖的时候都要放鞭炮，道理是一样的。

但是，你告诉老百姓说，空气中有毒，必须定期进行消毒，没有人会来睬你。所以我们的祖先很聪明，放鞭炮不但达到了消毒的目的，而且办法也想好了，简单易行，而且有趣味，百姓自然愿意“由之”。

再比如扫地，以前的老人都会说，垃圾要往里扫，不能往外扫，否则财气都跑出去了，于是家家户户扫地的时候，都是从门口往里扫，这样门口的马路就干净了。看起来是迷信，实际上蕴含着先人的智慧。

现在大家不相信迷信了，搞门前三包，门前脏乱差，要被罚款，或者不能评选先进。为此，不少人就把自家门前的垃圾偷偷摸摸地往邻居门前扫。

在比如家庭风水，以前的宅子门前都有一个照壁，现在不少人则立一个屏风，还有不能门对门，房子的结构不要直来直去，要曲折婉转，说起来都是为了财气不外泄，实际上是为了防止风邪。大家都知道穿堂风最厉害，对人体的伤害很大。《素问·风论》说:“风者,百病之长也！”

上海市政府最近就有一项高明的社会治理举措。原先市政府对老人有一项照顾政策，凭老年证可以免费乘坐公共交通，老人们都起得很早，因此早高峰的时候，年轻人经常抱怨，没事的老人和赶着上班的年轻人抢着挤上公共汽车、地铁，年轻人又怕挤伤挤倒老人，反而落了下风，而且经常发生是否让座的社会矛盾，社会上倚老卖老的人还是有的。

网上有很多视频，吐槽早高峰老人和上班族抢公交车，政府有关部门也呼吁老年人体谅年轻人，非必要，尽量避开高峰，但收效甚微。

最近，政策改了。凭老年卡不再可以免费乘车，但老人根据不同的年龄段每月可以得到75元到600元的补贴。这一举措出台后，据相关统计，上海乘坐公交的老年人比以前减少了80%以上，大大缓解了交通压力。

社会治理需要很高的智慧，往往不是讲道理所能奏效的。你讲你的理，他有他的理，歪理还不少，很难讲得通。

我们很多传统风俗、礼仪规范，都蕴含着先人的智慧，断不可一概斥之为迷信。对古典文化，明明是自己不理解，却轻易地就斥之为封建糟粕，不可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