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楼陪读

        柱子正在搬石头砌墙，月萍在村西头老榆树下唠完嗑，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看见柱子头都没抬，一门心思整墙头，就更来了气，一脚踢翻了院子里的水桶，洗手盆摔出了挺远，骂骂咧咧进了屋。

        婆婆桂芝见月萍又生气了，吓得也没有做声，她怕她一问会再次引起世界大战。月萍上炕拿双大被铺巴铺巴躺下了，越想越生气，忽地起来了，打开衣柜，掏了几件衣服，装进手拎袋里，就往外走。桂芝赶忙追出去，去拉月萍，月萍用力一甩，桂芝差点摔倒。柱子放下石头，冲着月萍喊到:“干什么你，又作啥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就在家糗吧，你看看老张大波，老王二小儿，就李二混子家都进城买楼了，人家都去城里陪读了，咱家就得蹲死在农村吧！”月萍摔大门回了娘家。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多少次了，柱子好像习惯了，没有去追月萍，接着整他的石头。

        桂芝见月萍走了，急急忙忙去南林子找老伴儿老憨，老憨正坐在树下抽着旱烟，看着正在吃草的三条大牛发呆，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桂芝的到来，吓了老憨一跳，呼哧带喘的桂芝对老憨说了家里发生的事，老憨半天也没说一句话，一袋烟接着一袋地抽，牛不再啃草，老憨起身，牵上了牛，往家走去，后面跟着愁容满面的桂芝。

      晚饭，老憨拿出来平时舍不得喝的一瓶白酒，给柱子倒了一杯，平时爷俩很少一起喝酒，因为柱子没有啥酒量，柱子没吃菜，一口就掫了半杯。老憨看着老实巴交的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去市里买楼陪读，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孙女孙子马上相继就上高中，他知道现在孩子都不是太听话，玩手机，外面的诱惑又很大，学习真是得看着。可月萍也不让老憨放心啊。

        柱子半杯酒下肚，脸发红，耳发烫，半天开了腔:“爸，妈，月萍一直那样，你们别和她着急上火，明天我去把她接回来。”“柱啊，爸妈知道你孝顺，也肯吃苦，认干，月萍也没全错，你去接她，告诉她，爸同意买楼了。”“爸……”“你别说了儿子，遥遥和成龙马上都要读高中了，咱家孩子学习还好，别人家都陪，咱家也得陪，一陪好几年，租楼也不少钱，咱全款是拿不出，我和你妈攒的，再把老牛卖了，凑凑首付是够了。”柱子心里清楚，那是爸妈大半生省吃俭用的辛苦钱那，他娶月萍拉的饥荒爸妈还了好几年，这些年抚养两个孩子，都是爸妈在贴补。爸爸一年年舍不得买一盒烟，妈妈好几年舍不得换一件衣服，一想这，柱子止不住了眼泪，他端起杯，把剩的半杯也掫了。

        月萍拿着老憨凑够的首付款，一个多月地挑挑选选，终于在市里买了学区房。搬家那天，月萍抑制不住的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指挥着柱子把东西放这放那的。看着大孙女大孙子也要进城读高中了，老憨也特别高兴，高兴归高兴，他还是有些担心，他的担心对谁都没有说，包括老伴儿桂芝，他只希望所有的担心是多余的。

        八月的小城，火热而多情。大孩子遥遥考进了市重点高中，二孩子成龙转入了市重点中学。楼贷加上两个孩子的费用，再加上月萍进城不是羡慕这，就是羡慕那，买衣服，买鞋，买首饰，家里本就没有啥存款，支出很快出了问题。柱子去了黑龙江，接着在建筑工地打工。月萍呆着无聊，听朋友说去保险公司上班，那是轻巧稳挣，立即去报了名，头两个月没啥保单，也有底薪，可每每发工资，看别人都挣那么多，月萍不甘心那，于是，所有的亲戚她下了功夫做宣传。

        柱子不同意月萍去保险公司上班，可这么多年，他哪管得了她啊，只要说话就炸，只好在工地有班就加，舍不得耽误一个班。月萍又来电话催钱，说孩子各种补课，家里各种开销等等，柱子懒得和她墨迹，到工长那就预支了一万，转给了月萍，告诉她一定把楼贷先还了，去了花的就存上。

        柱子有四个月没回家了，他想孩子，想爸妈，也想月萍，想想四个月也挣有四万块钱了，咋也能存一两万了吧？这样干三五载，房贷就还差不多了，到时候就挣钱供孩子。月萍倒是越来越少打电话吵闹了，柱子心里合计着，最多半个月就能结工回家看看了。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柱子刚起来打算去干活，母亲就来了电话:“儿子啊，快回来吧，你爸突然有病了。”柱子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只想一步到家，看看爸爸到底咋了，可几千里外啊，飞机当天没票，最快的车也得两天啊。柱子给月萍打电话，让她去给母亲送钱，可月萍手机一直关机。柱子要爆炸了，两天的火车，柱子打了上千个电话，都是关机。

        等柱子来到医院，父亲刚从在急救室被推出来，脸已经蒙上了。柱子疯了似的抓住医生，双膝跪地，“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爸，救救我爸吧！”“对不起，你们送来太迟了，我们尽力了。”柱子没有看见月萍，只有满头白发的母亲和姨家的姐姐和哥哥，他们是给父亲送手术费的。

        送走了父亲，柱子开始找月萍。孩子说妈妈半个月没回家了，一直是奶奶来陪我们，妈妈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临走还骗爷爷说你没开支，家里急着还楼贷，再加给我们交补课费啥的，在爷爷那拿了五千块钱，爷爷是急火攻心得了心梗，奶奶又没在家，邻居发现才送爷爷来了医院。柱子恨透了月萍，结婚快20年了，他没打过她，之前所有的错他都可以原谅她，可这次，陪读没有好好陪孩子，赔没了家里的钱，赔进去了自己，因为她造成父亲的死，他永远不会原谅。

        柱子在悲伤中慢慢冷静下来，他忽然想到当初买楼父亲非要求房产证写孙子成龙名字，原来父亲……柱子觉得自己四十岁了，白活了四十年。看着年迈的母亲，懂事的儿女，宽敞明亮的楼房，柱子正了正肩膀，挺直了腰杆儿。